再见故乡

暑假接近尾声，我送母亲和儿子回老家。

下了高铁，妹妹和妹夫开车来接。从窗口闪过的风景，不是我梦里的样子。我是从远方归来的游子，本应是近乡情怯，而今却如同一个路过的旅者，入目的全是陌生的风景。惟有那伫立江中的橘子洲头，毛爷爷的石像依旧。

市区大变革，整个长沙无郊区化，连望城都有小区房出售了。进入家乡的小镇，连路都不认得了，建好的是双向六车道，没建好的是黄泥堆起的路基和钻来转去的挖土机。去年还去游玩的江南古城，听说开发商跑了归政府接手，整个一个江南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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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的故乡，是田间弯弯的小路，是河边潺潺的溪流，是老人们肩上的锄头，是小孩子扎堆的追逐，是土房子顶上的炊烟缭绕。还有，路面没有杂草，人们往来笑着打招呼问候，邻居们互相串门，主人端上一碗热茶……

我记忆中的故乡，小溪边有两块大石头，是用来站着挑水洗衣的；溪水里有鱼有虾有螃蟹，我和姑姑小时候常打它们的主意。山后面的板栗树和枇杷树，还是覆盆子，映山红，也是我和姑姑的最爱，是我们童年的时光里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记忆中的故乡，人们都很勤劳，每天早起干活，田间地头都是忙碌的身影，累了渴了到就近的人家讨口茶喝歇会脚；农闲时扎竹叶扫把，做竹筷子和凉席等各种竹制品填补家用，有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干劲和憨厚朴实。

再见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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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秋了，天气却依旧是高温不退，热浪袭人。车还未到家，母亲就用手指着家门口等待着的父亲，兴奋不已。父亲也格外高兴，搀扶着母亲下了车，只是那头上的白发，格外地扎伤了我的眼。

已是下午二点，早上的包子早已抵不住腹中的饥饿。餐桌上，有父亲精心准备了一个上午的菜，早上去镇上买的鱼，家里下蛋的老母鸡，园子里自己种的青菜。

饭后，母亲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泡了一碗茶给我，热气腾腾，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我站在地坪里喝茶，右边是财伯伯的家，如今只剩一堆倒塌的墙土，长满了野草。左边是高爷爷的家，只有一把门锁，一年难开几次。正对面的山上是外公外婆的墓地，前年刚修的围墙和台阶，和隔壁的楼房并排而立，虽是邻居，却阴阳相隔。我所熟悉的老人家基本上都没了，他们带走的也是我童年的美丽记忆。原本热闹的湾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家人了。

偶尔见过一些跟父母同辈的人，我都会在脑子里想起他们年轻时的模样，那似乎就在眼前，而他们都好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只不过是几年的光景，真的老了太多了，岁月无情，如此这般残忍。我特别害怕，再过些年回来，这些人也一个个的消失了……

财伯伯肺部严重积水，为了不拖累家人自杀离世了;高爷爷晚上连人带车翻到池塘里了，头一天还送我们离开家；我最亲爱的外公外婆，永远地躺在了那堆黄土下面，我回来再也去蹭不到饭吃了…

再见故乡

乡村的夜静谧而安宁，吃过晚饭后基本上就是黄昏。没有几盏灯会亮起，也没有人到处走动。我陪着父母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聊天，儿子趴在沙发上听。我们说着一些陈年旧事，还有各家长短。我极喜欢和珍惜这一刻的时光，我亦难得在家陪伴父母喝茶聊天，所以一直聊了好久。

夜深人静了，我依然不能入睡。这是我儿时的故乡，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总以为不管我走多远，待归来时它仍是旧时的模样，依然用每一寸土地记着我走过的足迹。可是，物是人非，倍感心伤。

但愿不会有一天，路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