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秩序（上）

地球历2970年。木卫二。华氏零下77度。

这是一处建设在冰层上的巨大建筑，圆顶下面是一个正方形的巨大空间，数字化结构和能量图纹迅速运转，保障了地底基地所需的养分和时间模块。

这是雇佣兵组织建设在木卫二(欧罗巴)星球上的3号基地的基础设施，也是最大的“乐园”。

邢凯是3号基地的成员之一。到达欧罗巴70年后，他被提前从冷冻中唤醒，经过特殊的训练，灵魂契合度得到全面提升，不久就成长为特种执行小队“白雾”的队长。

经过数百年，冷冻，唤醒，冷冻，这一复杂而纯粹的过程渐渐地，再也无法继续下去。邢凯遭受的伤害过多，不得不选择了退役。

再次冷冻之后，邢凯选择了长眠。直到最近他才被唤醒，被一个庞大且神秘的雇佣兵组织唤醒。他的灵魂契合度达到了惊人的93。

雇佣兵组织给了选择的机会。但实际上也没什么选择，邢凯重新成为队长，带领一支叫做“珈蓝”的小队。

他的队员们大多数和他相似，如果再次冷冻，很可能长眠不醒。当然他们也有不相似的地方，怎么说呢，各有爱好这个说法比较适合这支小队。

罗恩是个胖子，参加过天使之战，失忆。他总是在神游状态，除了转动的事物大概没有什么能让他回过神来。

凯迪是个面容姣好身材一流的模特，真名她自己说不知道。但是没人相信，她又不是罗恩。勾引男人是她唯一的乐趣。不过她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留着那个男人的命。

通缉犯。凯迪当然是通缉犯，星际联盟最重要的通缉犯。但是珈蓝小队的通缉犯却是个萌妹子，凯迪的孪生妹妹朵拉。她们长得，大概用一模一样来形容还是不够准确的。不妖娆，不犯罪。不好意思，上面这句话形容朵拉，大概只能在她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平常的话朵拉是个天然呆，老好人，说话细声细气，打架疯狂又暴力。

上校。据说“末日”之前他是一个上校，板凳脸，除了为朵拉跑前跑后就没有别的乐趣了。战斗值应该是几个人里最弱的，但是个装甲狂热者，根本不怕死。

还有一个家伙，大家管他叫教官，邢凯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老大，瘦小干枯，阴险狡诈。

为了治理木卫二的环境，让它更适合人类生存，3号基地不断研究各种高科技，发展出很多让宇宙其他地区望而却步的奇葩作品。比如时空缝纫机，在木卫二的时间乱流中，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但是拿到正常的空间使用，如果加入星际战场，只要一个穿梭，就能把大片星域封锁起来，行成完全孤立的隔绝地带。并且这一地带的时间流会被极速压缩，生活在其中的任何生物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衰老而死。

所以木卫二的技术严禁外流，就像多密度核空间武器一样，属于星际联盟的绝对违禁品。

当然一些强大佣兵组织也因此悄悄渗透进来，为的就是争夺其中一些还不出名的却有广阔市场前景的物品。

为了应对时间乱流的和空间塌陷的危机，木卫二的防卫体系差不多在已知宇宙中是无可匹敌的。

邢凯常常带着他的雇佣小队奔波于猎户座和天琴座的一些生命星球和小行星上，寻找能量晶石。每次出发前，都要做例行的身体检查，毕竟他是特殊的地球人类。

邢凯躺在一个洁白的舱体中，扫描仪把他送入亚空间进行检查。3号基地的这项发明精彩极了。他躺在里面，似乎没有动过一下，其实经历了漫长的时间轮，梦境反复地冲击，对他的身体和灵魂做出测评。

离开封闭仓，是一个小型的医疗仓。

按下开始键，红色的线柱从头顶扫描到脚趾，紧跟着一条绿色的光团，从眼睛射进去，邢凯感觉到一瞬间的眩晕，随即清醒。他每次都能看到太阳，月亮，地球之间的连线，这很奇怪，因为别人是看不到这些的。

钟教授按下停止键，很紧张的盯着电子屏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电子屏幕上显示：细胞活性100%。灵魂切契合度98%，灵魂矩阵链接完成。

钟教授按下了“删除”键。随即，邢凯脑子陷入一片混沌。钟教授又按下了“植入”键，绿色的显示条很快就完成了指令。

大约过了3分钟，例行的检查结束。钟教授走过来，拥抱邢凯，“恭喜你，你的身体很棒，去注射仓注射疫苗，身体检查就结束了。”

“谢谢。”邢凯站起来拍了拍钟教授的肩膀，朝门口走去。

红色的液体疫苗已经很少见了。对于经常在星际间穿梭的雇佣兵来说，这种疫苗虽然陈旧，但能很好地预防各种太空疾病。

邢凯感觉身体就像一艘飞船，随时可以起航。他精神状态非常好，走出注射室的时候还做了冲刺动作。

罗恩迎面走来，神色与平常有些不同。说不同是因为他有了一些情绪的反应，而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有情绪，就是罗恩最不正常的地方。邢凯拉住了他。他有一瞬间，眼睛里似乎闪过惊慌。

“罗恩?”邢凯抓住他的肩膀。

罗恩盯着他说：“骗子，都是骗子……”

这时候教官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罗恩身后。他抿着嘴，看着邢凯，似乎有话要说，但是也没说出什么，拍拍罗恩油腻的脖子，转身离开。

这是怎么了?谁来解释一下?

“上校!朵拉!我知道你们在，谁跟我解释一下?”邢凯大声说。

“没事的。他就是病了。”一个慵懒而诱惑的声音响起，凯迪从走廊另一端凭空出现，仿佛她一直都在那里，只是隐身了。

“罗恩的状况不太好，灵魂契合度下降了很多。”钟教授从检测仓里走出来，看着邢凯的表情有些忧虑。

“最坏的结果?”邢凯问。

“如果数据外泄，管理局可能把他召回浮标，深度冷冻，也许永远不会再苏醒。”

又是基地。又是“浮标”。又是冷冻。邢凯对钟教授的说法非常不舒服，“那就把数据删除，罗恩是我们的人，不是基地的人”

“他的情况特别，基地半年一次的临检，一定会要他的数据。”钟教授说。

“那就把胖子的数据搞到能看为止。我知道你有办法。”邢凯说完转身就走。直到他走远了，钟教授才小声嘟哝出来，“他又不是你，上面没那么在乎的。”

教官鬼魅般出现在钟教授身后，他细声细气地说：“你胆子还真是够大呢，灵魂契合度已经下降到个位数了，还敢带着他继续执行任务，你就不怕出事?”

“你懂什么?灵魂契合度低，只是说明他对这具身体的排斥，并不是说他快死了。”

“在没有轮回系统的情况下，灵魂如果完全排斥身体，和死亡有什么区别?”教官忽然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忘了，他也是我的兄弟，他本就不该参与进来的。”

“假如我说，是他本来的灵魂就要回来了，你会怎么想。”钟教授低着头说，“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和平太久了。”

“那个罗格吗?基恩·罗德里格斯·巴比伦?”教官轻轻念叨着一个从未有人提及的名字，“如果他回来了，应该是北欧人的噩梦吧?哼哼，有意思啊!”一贯的狡猾笑容再次出现他脸上。

新的任务很快就发下来了，目标是火星，任务期一周。他们将和另一支名为“坚果”的小队合作，共同保护一个叫樱的女科学家，完成火星的标本采集。

三天后出发。

“上校，这趟任务结束后，你好像就该冬眠了?”朵拉在上校身旁，“到时候咱们用一个冷冻仓好不好?我保证不捣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凯迪也走了过来，她叼着巧克力饼干，眯着眼睛，一手搭着朵拉的肩膀，仿佛随时都能睡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严厉，“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罗恩是我罩着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我罩着，无论是谁做了对他不好的事，都要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教官盯着自己的手。上校盯着教官。朵拉盯着上校。罗恩坐在墙角出神。这是个有趣的循环。罗恩完全不在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在想那件很多前的事，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

他坐了很久。其他人也坐了很久。

没有人刻意避开罗恩，他的问题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已经处于生死边缘。

“主要是，我们真的需要选择吗?”教官忽然说道，“就像之前在海王星，我们遭遇极寒气流，损失惨重，差不多也在生死边缘。”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选择。”上校说。

“那时候我们杀了所有人，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麻烦。”朵拉仍旧一张萌蠢的脸，她托着下巴，很好看。

“也正因为没有选择，罗恩才会遇到现在的问题。”凯迪抬起头说，“我们都欠他的。”

“不欠。”罗恩说。

“欠。”上校想了想，纠正道。

“当然欠。”教官说。

“我说了不欠。”罗恩站起来，从墙上挖出一块很小的碎片，“如果需要选择，事情只会更糟。”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上校问道。

“老大回来那天我就醒了，但是有些问题没有想明白，所以没告诉你们。”

“老大其实还是有些问题”，教官掏出一个玻璃瓶，从里面取出一粒胶囊，放在桌上。罗恩转身拿起一杯水，滴在了胶囊上。

模糊的影像投射在墙壁。罗恩静静地看着，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错过。每一粒沙子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早就知道，这些天他想清楚了很多事，很多年，很多人，可是仍有一些记忆是被修改过的，无法与他计算的事情对照。

“我们都是流寇，是逃亡者。”朵拉偏着头，哪怕是皱着眉也很好看，也像一朵梨花浮在河水里。“我是一个天生诱惑的人，我以为这是命，躲不掉。”朵拉揉着额头，“忽然有一天你们告诉我，这是设计好的程序，却不能重写。你们知道我的感受吗?”

“罗恩?”凯迪轻声说道。

“不用看着我。有些事我想了很多年，没有答案，所以不再想。”罗恩耸耸肩，“老大肯定知道什么，但是他不说，一定有道理。”

“继续装糊涂吗?”上校问道。

“当然不。”罗恩和凯迪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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