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散文

认人

2018-03-17  本文已影响82人  蝈蝈2018

                                    一

        两岁时,在妈妈怀里,我满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对周围每一个人的样貌都铭记于心,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或称呼。妈妈教我:这是爸爸,这是奶奶,那是爷爷,这是姥姥,那是外公……我仿佛努力想要记住他们谁是谁,呀呀发声,傻傻地笑,露出一排米粒细牙,双手扑腾,掩饰了尴尬,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每天都接受高强度的“认人”训练,遇到陌生人,总是首先被介绍这是谁谁谁,那是谁谁谁,那么多,天知道我的小脑袋瓜能否记住。但认人似乎成了那一阶段我最重要的学习任务,当然也是社交任务。

        当我叫出第一声爸爸、妈妈,接着又叫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时候,着实让大家兴奋了一阵子。小孩子一旦开口,认人这事儿就再也难不住他,只有他不愿搭理的,绝没有他记不住的。嘴甜的小孩不缺糖吃,于是“叫人”就成了大人逗小孩的乐趣之一,叫一声“阿姨”或“姐姐”,兴许就能得到一颗糖吃,这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伴随着成长,周围的人们渐渐都融入到我的生活,对他们的名字、称呼、声音、身体和外貌特征,甚至性格特点、兴趣爱好和社会关系等,我都几乎熟读于心,从不出错。

                                    二

        后来,上学了,首先要认老师,然后是认同学。

        小学里比较容易,老师和同学都是同村的,只是原来叫叔叔的,这时要称呼老师,怪不习惯,总感觉叔叔比老师更亲近些,但是又没法逃避。有时走亲戚,竟然习惯性地称呼老师,幸好叔叔“好为人师”,没有计较,我才稍微放心些。

        中学就不一样了,就像一杯糖水加入到一大瓶水里,被稀释了,熟悉的分子少了许多,大部分都陌生。刚开始老师的名字我是死记烂背下来的,后来接触多了,才自然些。也许自己笨,同学的名字总要好久以后才能记住,好在每天的点名也算是一种有益的帮助。

        上大学就有经验多了,自己理出个名单,对号入座,倒也不至于出丑。那时每个老师一周就那么一两节课,其实真谈不上熟悉,顶多分得清老师都长什么模样。可是,我又怀疑,老师都认识我们吗?经过观察,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每次上课点名总有同学替人应答,老师却无动于衷。当时我就想,在认人这一课上,可能老师还不如我们呢。

        多年以后,同学聚会,回忆起某某同学,才恍然大悟:我们认识吗?如果认识,为什么除了他的名字和照片上的相貌,其它什么特征都记不起呢?如果不认识,我们却又真真切切地在一起学习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种认人法,现在看来真是书呆子的特权。

                                    三

        再后来,工作了,认人反倒成了严肃的本领。我给自己定下规矩,不以功利心认人、交往。这是一种笨办法,但笨就笨,心安理得。

        起初做项目管理,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五湖四海,操着不同口音,有人待人亲和,有人难打交道,有人需记下电话号码以备随时联系,有人只一个照面就再也不会相见。这种认人虽身不由己,却不功利,都是为了项目,大家有共同目标。一个项目下来认人成百上千,终有几个谈得来的,要不志趣相投,要不令人尊敬,要不知识渊博,要不经营有道,倒也获得不少成长经验,乐在其中。

        做营销时,我又认识了更多老外,接触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比如印度人表示肯定就摇头,否定则点头,但他摇头的方式却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他转着圈摇,好似私塾先生教书一样,刚开始让人忍俊不禁,后来适应了,反而感到亲切。再如欧洲人抽烟总爱独享快乐,几乎不分烟,不像中国人,掏出一盒烟先分发给大家,下一支再等别人发,美其名曰装烟,更多是社交的乐趣。我不抽烟,所以对老外的习惯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有趣的是熟悉后老外也和我们分起烟来,这大概就是文化融合吧。

        其实,工作中认人也并不总是件愉悦的事。我曾遇到一位挪威公司的老总,单位安排我陪同他参观,他那时爱理不理,鼻孔朝天,傲慢地问我:“你是什么职位?”我弱弱地回答是见习主管,他就不再言语,刻意与我保持距离。说实话,此时的我很受打击,心想难道“贵族”就了不起吗?并立志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最尴尬的是,与曾经打过交道的客户偶然相逢,对方脱口叫出我的名字,我却满脸懵逼,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来历,甚至对方提示了好多场景,我仍一无所知,对方只好哈哈笑过。这种情况不多,但每一个都刻骨铭心。

        的确,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再认人”的尴尬。

                                  四

        转回去,“再认人”的尴尬却阴魂不散,愈演愈烈。我说转回去,是指再转回家里去。

        在外多年,每次回家乡路遇熟人,想打招呼,却想不起该怎么称呼,于是低头一笑,然后抬头问:“您去哪里?”“您吃饭了吗?”“您,您好吗?”但又总觉得不妥,努力回忆,仍没结果,只好回家问妈,问来问去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后来想到一个办法,按统计学女的大多是姑姑或阿姨,男的大多是叔叔或伯伯,所以遇到女的就叫:“姑姑”、“阿姨”,遇到男的则叫“叔叔”、“伯伯”,总算敷衍过去大部分。但也不保险,一旦叫错就更尴尬了。

        还有一种情形,在人多的社交场合,一圈女士围着我,饶有兴趣地打量,像看外星人似的,七嘴八舌地问我:“这是蝈蝈呀?好多年没见了!”我就想我们见过吗?再一想可能确实见过,但我又不知道她们是谁,真有种想逃的感觉。更有甚者,她们开始询问:“你还认得我吗?”我就傻笑,试图蒙混过关,她们却不依不饶,我又囫囵几句:“您是,喔喔……”鬼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又有人较真,搞得我满脸通红,才开始介绍,说是小时候经常在我家玩,我们真很熟的,只是她比我小几岁,我才顿悟,女大十八变,我怎么可能认得出呢?

        不过,这件事却引起我的思考。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儿时玩伴,大家每天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相互认识,相互熟悉,相互帮扶,那是多么和谐的一幅画面。而我在几十年的光景中,渐渐淡忘了他们,我不敢肯定有比我聪明的人一个也不会忘掉,我在更大的环境中找到了更多的经验和更充实的生活,我离他们越来越远,可我又深信他们一定还在我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存在着,只是我越来越难以认出他们了。

        我不得不感叹,原来认人这事儿,还挺复杂的。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五日 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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