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转变

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卖山楂球的摊主正扯着嗓子喊着。高低不平的发际线在太阳底下参差不齐地涌动着，棕色的麻雀在电线上站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阿其那正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走着，打算在街道的拐角处右转，他心里笃定在拐角的右手处一定能看见一家店铺为他敞开着。在他的词典里，就没有“可能”一词。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单调地重复，特别是对于像阿其那一样的城市流浪者。只要走进那家为他敞开的店铺，店铺的老板就一定会走出来给他一个拥抱，那个拥抱带有浓浓的薰衣草香——那是老板身上的衣服洗衣液的味道。他们将笑着，踏过门前店面门前的红色毡子，一边笑谈着今天发生的趣事。老板会挑个靠近柜台的凳子坐下，问他今天想吃什么。这时阿其那会极力抑制着内心对食物的热切渴望，隐去眼中闪烁的饥渴亮光，推辞着说自己不饿。

“这怎么行，阿其那，你一定一天都没吃饭了。”边说着老板会走进厨房，给他准备丰盛的晚餐。

这之后阿其那会在老板对面的那张凳子坐下，一边哼着老一辈的歌曲旋律，一边看着老板忙碌的身影。他会想着这位平易近人的上层人士——他小时候的玩伴——在这个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城市里是如何碰到流浪落魄的他，又是怎样接济他使他脱离现在入不敷出的生活的。他也会想着在这个充满着柠檬香水和旧皮革的混合气味的房间的西北角，有一个用破布盖着的箱子，里面是他老朋友以备不时之需的储蓄。

十分钟以后老朋友会端着热腾腾的鸡出来，阿其那将在这之后的一个小时内享用他的每日节目，以最后一声“吧嗒”的咂嘴声和一句客套的“谢谢你”收尾。

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城市的夜生活会渐渐苏醒，不安分的男人、女人们会冲破压抑的家庭氛围的束缚，在酒吧、商场内呼吸着从别人口中呼出的所谓自由的空气。阿其那会听到十里外他的赌友对他的呼唤，并在八点一刻鼓起勇气，走向房屋的西北角，揭开厚重的破布，捏出一张钞票揣进自己的口袋，再披上自己的外套。他的老朋友一定会从桌前书本堆中抬起头来，带着一丝恼怒地、不安的、怀疑的语气问道：

“这么晚带着钱上哪去啊，阿其那？”

“和同事谈笔交易。”

在九点时，你在赌场的西北角就一定能看见阿其那汗流浃背地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一定会一边摇摇头，抱怨今天“薄禄相”，一边想着明天在战一回。

阿其那心里想着这些无趣而早有结局的事情，在街道拐角处熟练地向右转。他闭上眼睛往前走了十步，计算着与店铺的距离，再面向右侧，然后睁开眼——

发现店铺的门关着。

他突然愣住了，停在原地半晌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常规被打破了，仿佛一颗炮弹在他的身旁炸开般不知所措。那个薰衣草般的拥抱没有了，门前的红色毡子不见了，亮堂堂的店铺如今被厚厚的铁帘子挡住了，热情的面庞不在了，一切显得如此的冰冷与无情。阿其那从来就没有想过失去老朋友接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没有可口的食物，没有温馨的气氛，没有经济的来源。难道只有飞鸟离去时才知道歌声的可贵吗？阿其那呆呆地望着前方，透过暗黑的窗户看到了西北角的箱子。

我真是个畜生，阿其那这样想到。平日不感激老朋友的好心，还蒙骗他投钱赌博，不知好歹。可怜的老朋友，不仅要赚钱养家，还要省出钱来，让我所谓的“和同事谈笔交易”！“我要努力干活，再也不去赌博花钱了。”他发誓道，“可恶的阿其那，从今以后你要转变，重新做人！”

夜幕降临了，男人女人们从家里走出来，去酒吧、舞厅寻找自由的空气。他们跑着跳着，吸引着阿其那一起参与。十里外，赌场的西北角一个个汗流浃背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但里面没有阿其那。对于一个失去朋友与生活支柱的城市流浪者来说，一切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阿其那静静地坐在店铺前的街道台阶上，看着街角处一闪又一闪的路灯。

“阿其那。”

他回头，看到老板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后。“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情，让你久等了。”

街道旁的那家店铺重新开始了运作，一天没开启的煤气灶发出“滋滋”的欢快声音，店铺的厨房又传来烧鸡的香味。时间的齿轮被重新涂上了润滑油，准确无误的向前转动起来。

在八点一刻，阿其那又重新鼓起了勇气，走向了房间的西北角。

“这么晚带着钱上哪去啊，阿其那？”

“和同事谈笔交易。”

晤言 浙江杭州

注：阿其那，满语音译，旧说是狗的意思。

创作谈：世上总有很多诱惑，阻止你，把你从正轨上拖拽下来。但请不要当灾祸来临时用类似阿Q精神胜利法来劝说自己做出所谓的“改变”，等灾难过去时又安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