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张书记
第二次出项目，徐小胖对于工作心里有了数，也就有了干劲儿，也有了些方法，在工作中慢慢成为了年轻人里面的骨干。公司为了加强项目管理，从当年起专门配备了项目部党支部专职书记，负责思想政治以及人事等方面的管理，这些海外项目支部书记一般都是曾经在党群部门工作多年，由于到了一定年龄要求退二线的领导，这些人不仅工作经验工作能力非常突出，更为重要的是有非常深广的人脉，比如说这个项目部，几个负责人都曾经是这位张书记考核提拔起来的，所以大家都非常尊敬他，张书记这个人为人正直，敢做敢当，更重要的是他干劲十足，惜才爱才。当他看检查徐小胖工作记录本时，他被小伙子的文采吸引，觉得这小伙子在项目上做技术可惜了，决定找他聊聊。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机械类。”
“那你应该是喜欢写东西喽！理工科的喜欢写东西的人其实蛮多，但是擅长写东西的人并不多，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没想过这么高深的问题！”徐小胖傻笑着说。
“你知道我是谁吧！”张书记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啊，您来我们项目部当支部书记都小半年了，我肯定是知道的啊？书记，您这话中有话吧？”徐小胖有点吃惊，他心里一紧，觉得可能是哪得罪张书记了。
“别紧张！我只是卖个关子！跟我下面要跟您谈的问题有关系！我叫人查了你的档案，你高中就入了党，证明你从小就有政治头脑，有政治观念意识，而且肯定也是表现非常好，要不然是不可能那么早就入党的，我都是工作了好几年才入的党！”张书记笑着说，“能说说为什么会那么早申请入党吗？”
“书记，您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套话？”徐小胖试探问。
“随便你，你愿意说什么我就只能听什么啊！”张书记笑了。
“不瞒书记 也不是我吹牛，我大学期间也是做了好几年学生支部书记的人，您这个问题如果是官方回答，我肯定是知道怎么讲的。但是我觉得那些话，您一听肯定知道是假话套话。我还是跟您说实话吧！我入党是我们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高二起，考试排名年级前十五名都要求写入党申请书并按程序进行考核，等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从这十五人里面取前十名进行考核转为预备党员，然后到大学就可以转正。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呢正好在我们那届10个人之中。”
“那你当时知道入党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虽说听起来我们的入党方式有些奇怪，但是我们所有的考核培训培养都是非常严谨的，所以入党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入党需要我们做到什么？入党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我们当年也都是知道的。我的入党介绍人是我的政治老师，如果要说党的理论，我说句得罪书记的话，您都未必比他强。”
“我信！”张书记笑了，且没有一丝不悦。
“在大学里面，入党这件事变得很重要，大家也充分认识到政治生命对于个人生涯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中国。但是平心而论，大学入党的过程虽然流程很严谨，但大都是一本正经走形式，远没有我的高中那几年来得深刻和严肃，所以我觉得高中那会儿能够加入中国共产党，我是非常幸运的。非常感谢我的中学，感谢我的入党介绍的老师。不过书记，您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会只是了解我入党的过程吧！你有问题就问吧。”徐小胖说着说着就想明白了，就回归正题。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从事党务工作，而不干技术呢？”张书记严肃地问。
“这个真没想过！我一个工科男，而且讲实话，就算是做技术我最多算得上用心，说不上出色！我没想过要把技术干到顶尖，更没想过要挑战自己做点别的。书记不要失望，我是实话实说。”
“你说实话我应该高兴，为什么会失望？说实话我喜欢你的性格，而且今年回国后我想推荐你到我们公司的党群工作部去挂职，有兴趣吗？”张书记看着徐小胖，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是在等徐小胖给答案，而且眼神坚定得好像他认定了徐小胖不会拒绝他似的。
“挂职？是个什么概念？书记，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这个概念具体是什么情况，比如说挂职是为了什么？挂职结束后我干什么？”
“挂职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学习党群工作方式方法啊！不管是技术工作，项目管理，质量安全管理还是材料供应商管理，每一种工作都有它特有的规律，也有相通的方法！党群工作是个非常综合的工作，学会了党群工作方法思路了，无论你将来是继续做技术工作还是其他工作，那都是有非常大的好处的！”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徐小胖似乎明白了，“书记这是有心培养我，给我学习的机会！但是我不瞒您说，我是个目标非常不远大的人，或者就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其实我选择来现在的项目部，就是冲钱来的！或者说，对于现在的工作，就是谋生！这么好的机会对于其他人可能非常有用，您给我了，我都觉得有点可惜！”
“哈哈……”张书记笑了，有点无奈，更多的可能还是喜悦，“说实话，我发现我是越来越喜欢你的性格了！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你的想法我也听清楚了，先这样，后面有事情我会跟你讲，我今天说的事情，你不要有压力，该干吗就干吗！其实我也只是突然有这么个想法，就跟你聊聊，只是聊聊。”
徐小胖回到办公室，马上就有人跑来打听书记找他谈什么，大家特别好奇，而且眼光里闪烁着浓浓的羡慕。
“你他妈的是不懂装懂吧你，书记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是管人事的！其他领导找你谈话最好的不过你表扬你之前工作做得不错，然后顺势给你安排点棘手的事，没什么意思！但是书记跟你谈有那可是将来是前途啊！”
“你小子要是抓住机会，说不定要不了几年，我们见你都行注目礼了！”
“机会啊，兄弟！来机会了兄弟！”
“千万要抓住，哪怕是走点后门花点钱都是值得的，相信我！”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搞得徐小胖不明所以。他只是认为这是个简单的谈话，就像上学时候班主任或者辅导员找人谈话一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当然那些同事说的话他也是听得明白的，但是他觉得不在一个频道上而已。
后来项目上比较忙，徐小胖也经常被领导安排干些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所以自然是更忙了，张书记找他谈话的事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突然一天，张书记通知他，已经跟机关那边说好了，等项目结束，他将会在公司党群部挂职两年。
项目部很快传开了这个消息，每个人见面都会跟徐小胖道贺，搞得徐小胖特别不自在。甚至有人私下找他问价钱。
“兄弟，你这次总共花了多少钱？都打点了哪些人？”这位同事三十来岁，平日里特别精明，工作能力也很强，做事特别有礼貌有分寸，项目上的领导都挺喜欢他，没事的时候他还经常跟领导发发烟聊聊天。徐小胖也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但是徐小胖没想明白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那么奇怪的问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跟我说得那么具体，暗示下我就行，你第一步是找的哪个领导？直接找书记肯定是不行的，对吧！”
“哥，我觉得你可能把这事想复杂了！我呢谁也没找，就是书记找我说了两次，第一次说想送我去党群部门挂职锻炼，第二次就告诉我，今年回国后过完年直接去机关那边报到，我的档案关系还是留在我们项目部，去那边挂职工资还是由项目上发，只能拿平均工资，就这样完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很简单的！你们为什么会想得那么复杂呢？只是去机关挂个职而已，而且只能拿平均工资，一年要少好多钱呢！你们怎么觉得我这是搞买官似的？奇怪的！”
“兄弟，你不老实，把哥哥我当外人了！”那同事冷笑着说，“兄弟，你放心，你今天说的任何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你给兄弟指了条明路，将来兄弟绝对加倍回报。”
“这个……”徐小胖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兄弟，你千万别跟我说你没背景，说实话，你跟我们公司的徐总有没有关系？你是陕西人，好像徐总是湖北人，你们两个地方不远！”好在这位同事消息多，不至于冷场。
“徐总？我们这儿哪有徐总？我们项目经理不是姓王吗？”徐小胖根本不知道那师傅说的是谁。
“兄弟啊，算了！看你平时说话做事挺坦诚的，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当我今天的话没说好吧！”那师傅不高兴地起身离开了，出门时还故意大声叨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其实你要是说徐小胖不明白那师傅为什么不爽，那肯定是装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而且人们为什么都愿意相信自己而不愿意相信事实。他原本也知道有时候事实真相经常被世俗的眼光所掩盖，但是他不明白到底应该坚持实事求是还是应该营造和谐氛围。按照场面话忽悠忽悠，徐小胖其实也是会的。故弄玄虚，其实他也是会的。只是这种生活方式不是他想要的，他更喜欢真实简单。他坚信只要自己把事情看得简单，生活也会变得更简单，想太多毕竟是没用的。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事不由己的情况太多了，他只是个微如尘埃的人，他的存在不会改变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甚至他的家庭，他觉得顺其自然，竭尽全力，也许只是他生存的最大法则。其他的大道理，他也听也明白也赞同，但是并无用处。
跟徐小胖打听的人多了，虽然各自打听的方式和角度都不相同，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事肯定是花了钱的，而且来打听的都是职场老同志，这让徐小胖心里泛起疑惑来。心想，莫不是这件事本来也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莫不是自己太无知而失了礼数？这些人都懂的道理张书记自然也懂，其实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懂，揣着明白装糊涂肯定是有问题的！说白了，尽管这次机会虽然自己并不是特别想要，是张书记主动提出，但终究是帮了大忙，于情于理确实是应该有所表示的。
可是，他本来想做个简单单纯的人，而且张书记明显也喜欢他的简单，如果他这么一表示，让张书记失望了，也把他视同功利世俗的人，好像也有问题。
想来想去，想得徐小胖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他也不知道能和谁聊聊，家人里面基本上找不到共同语言，同学呢倒是能谈得上，但是他又觉得这种话题不适合同学之间讨论，他甚至还在网络论坛里浏览相关话题，结果网上的观点他都想到过。最终他决定听天由命，扔硬币。如果正面朝上就去，如果反面朝上就不去。
想好之后徐小胖赶紧爬起来，找了个硬币扔一下，第一次正面朝上，那就是去。扔完心想，一次就定结果好像有点武断，然后打算扔三次，巧的是三次都是正面朝上，徐小胖也就安心了，扔下思想包袱，当天睡得可香了。
第二天一早，徐小伴去附近超市买了水果、奶和烟，早早去敲开了张书记的房间门，张书记正在自己准备早点，系着围裙，开门看见徐小胖提着东西，张书记没作反应，只是笑着说，“进来坐吧！正好跟我一起吃早点！”
徐小胖很紧张，也不知道该把那些东西放哪儿，也不知道坐哪儿，脸上汗都出来了，傻站在门里。
“东西就放门后边吧！”张书记笑了，“我呢是北方人，但是我不爱吃馒头，我从小喜欢研究各种吃的，所以我的厨艺说不上专业，但绝对可口。我做的吃的，保证你在别的地方吃不到！先吃东西，其他的事等吃完再说。”
吃完早点，张书记指着徐小胖提去的东西，笑着说，“你这是感谢我来了吗？”
“书记，我这个人不太会讲话，但是事理我还是明白的！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这样，烟我就收下了，其他的你就带到办公室给大家分了。心意呢我全领了！这样行吧？”
“书记，我……”
“小胖啊，你呢还是个孩子，我也是从你那么大年纪过来的！我当时的心态还真没你好！我当初特别着急成长，觉得当官才能体现我的价值，我得去管人，去指挥别人干活，别人都怕我敬畏我，那样才有存在感。我得去管事，让别人重要的事不找我他们就干不成，那样才更有存在感！那会儿一天到晚研究成功学，关系学，心理学。而且想方设法去搭线各种关系，梦想进入所谓的上流圈子。后来我也确实做到了，我从一个保安一步步做到公司党群部门一把手。但是直到退下来，我好多事才想明白！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看问题还真没你成熟！”
“您是又有能力又有魄力，我哪能跟您比呢，我是出身不好，也没什么追求的人，只是随了我爸的遗传，做事踏实肯下苦而已！”
“这就是你的资本，你有能力肯实干，如果我能从眼界和平台上对你稍加提点，你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谢谢书记看得起我！”
“但是小胖啊，我这个人虽然着急成长，喜欢当官管事，但是一路走来，我还真就没有为了前途去拿东西走后门！”
“书记您……您……误会了！我……”
“小胖啊，我没说你走后门！你的事我是愿意帮你，而且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感谢我对你的帮助，没有说要我为你做啥！对吧？”
“对！”徐小胖笑着应和，手心全是汗。
“如果我第一次跟你讲，你马上买东西跑来，说不定后面我就不帮你了！我帮你只是出于长辈对你们后生的爱护对组织的负责，说是没有一点私心肯定是不可能的，有的私心就是我觉得我能够帮助你成长得更好，没有别的！你今天来感谢我，说明你是个知道好歹的人，你没有做错。但是如果你觉得我帮你就是为了你感谢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张书记跟徐小胖聊了一个来钟头，最终把烟留下了，其他水果和奶全让徐小胖带回住处给大家分下去了。徐小胖心里也踏实了。他开始相信自己思考问题的角度原来并没有错，事情有多复杂那得看自己从哪个角度去想。好多事情其实是越传越玄乎，越演绎越神秘，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生活也好，人生也好，哪是人想看明白就看得明白，想说白了就说得白的呢？他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张书记那样洒脱的人，不做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踏实而真实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