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董小宛》的现代意义

    横亘着岁月的河，昆曲似乎是对岸的风景，几个朝代几个百年前的一颦一笑，你可还记得，有几个人还懂得？隔着岁月的河，300年前的风华绝代女子，在婉转悠远的水磨腔调中，袅袅婷婷的向我们走来，你可还认得她吗？昆曲《董小宛》给了我们和她相逢的一种可能。
      阅读冒辟疆《影梅庵忆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董小宛：
“其人淡而韵，盈盈冉冉，衣椒茧时，背顾湘裙，真如孤鸾之在烟雾。是日演弋腔《红梅》以燕俗之剧，咿呀啁哳之调，乃出之陈姬身回，如云出岫，如珠在盘，令人欲仙欲死。”
    这样一个美艳如花的女子，她从小接受的是艺术教育。弹琴、跳舞、作诗、学画，唱戏，如果在当代应该被称做各种家，至少是音乐家、舞蹈家、画家，但是，不管她们多么多才多艺，多么美貌如花。都是常人眼里的下等女人，是男人们风花雪月的消遣对象。
    这样一个女子在那样一个时代，追求自己想要过的理想生活，如登天之难。
    那年那月那日，董小宛对冒辟疆一见钟情。他是美男子，长得甚是英俊，相当于现在的明星男，高富帅，小宛之母赞他骨骼清奇，他和她金山之游，路人皆以为神仙。其次他是才子，他是当时复社著名四公子之一，文章名满天下，书法甚妙；最后他是富豪，他是如皋首富，家系贵族，父亲官至副使。
      董小宛不顾一切的追求他，她的追求不是我们常人眼里的爱情。嫁给冒辟疆做一个正常的有家庭的女人，那怕是做人家的妾。为了这个理想，她不顾一切。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女人好像有些犯贱，人家那样拒绝她，她还要死要活跟着缠着。
      据董小宛的传记，她生于烟花柳巷从小却爱读道德文章，最大的理想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在秦淮河她是最不媚态的，高傲冷艳素雅，正因为这样她与秦淮河其她女人不同，使她更加声名远播，许多风流雅士为了博得一见不惜千金。
      但这不是董小宛想要的生活，她要为自己的的理想生活而奋斗，而冒公子正是她的理想。她怎么能不紧紧抓住呢？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女人她的理想就是被人瞧得起，她的理想就是一个正常女人所有的全部，有一个家，有一个丈夫，甚至和别的女人共有一个丈夫。她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这个理想如此卑微实现起来却犹如登天。董小宛用一个女人的智慧，让冒家人接受并喜欢上她，让老年的大明才子冒辟疆念念不忘，追悔不已，悔恨自己没有珍惜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份感情。《影梅庵忆语》就是老年辟疆的一部情感忏悔录。经历过家国之恨，山河沦丧，异族统治，在他的人生的回忆中，最让他心痛不已的却是他和董小宛的一段生活，他对亡妾的愧疚悔恨。
      昆曲《董小宛》的改编无疑是成功的。
      冒辟疆的文案叙述是琐琐碎碎的。舞台上的处理是那样简洁和优美。用731碗碧螺春茶和等待两年的这样一个细节，就把整个主题集中在一个深情上。《相逢》一出中，董小婉在冒公子一别两年后，音信全无，走时还带走了董小宛的全部家当，这样的时刻，董小宛没有一丝的怀疑，在乱世之际，生命攸关之际仍在执着的等待和牵挂：
“牵挂你舟船鞍马路凶险
牵挂你混乱时局全身难
牵挂你渴时谁人捧茶盏
牵挂你寒时谁人披衣衫”
      深情之美，不在于这份情感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而在于它的过程，它的绵密幽深，可以在我们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我愿为你深锁楼
      我愿为你守痴情
      就因你是冒辟疆
      我愿为你等一生”
    《影梅庵忆语》中，董小宛从良需要大笔钱财，是钱谦益被董小宛的感情所感动，支助钱财给董小宛赎身，而戏曲董小宛却虚构了这样一个情节，在冒辟疆父亲有急难用钱之际，是董小宛拿出自己所有积蓄借给冒辟疆，这一情节的虚构，四两拨千斤，一个视钱如粪土的侠义女子形象瞬间建构起来。
    《影梅庵忆语》中，“姬一人颠连趋蹶，仆行里许 ”。是一个可怜兮兮匍伏在地的弱女子，只配让人同情、可怜。在《逃难》一出中，在冒母到底是信守丈夫的承诺，把丈夫最心爱的文物字画搬上车，还是带上儿子心爱的女人之间痛苦挣扎之时，董小宛深明大义，主动请求留下，对冒母的挣扎和无情给与了理解，冒母被深深感动，冒辟疆也觉得自己愧为男儿。
    《影梅庵忆语》中董小宛在冒家一味的付出，任劳任怨，类似一个女仆。在昆曲《董小宛》中加强了冒辟疆的爱情回应，他为她千里寻药，他为她据理力争，他责问母亲是人重要，而不是东西重要，让董小宛的感情有了支点和回应，把一个风尘女子的单相思，变成了才子佳人的爱情传奇。
      昆曲《董小宛》有两出戏美的令人销魂，撼人心魄。在《侍病》一出中，逃难回来的冒辟疆病入膏肓，董小宛侍病在床，衣不解带，在冒弥留之际，董小宛为冒辟疆煮了最后一壶茶，三尺白绫准备追随冒公子而去。“纵然死我也要与你同死，倘若生我要与你同生，只要能与公子守在一起，那管它是阳世还是冥阴”她用爱打破阴阳阻隔，她用爱使他起死回生。冒辟疆灵魂出窍，看见了想与他同死共生的董小宛，看见了守候在他的身边的董小宛，两人的一段人魂对话，心灵感应，把一出生死之恋推向了高潮。l在《梦醒红颜逝》这出戏中，在风雪弥漫中，冒辟疆为了救重病的董小宛，骑马到黄山找药，而董小宛在迷离之际，等着和心爱的人的婚礼，她听到了他回来的脚步声，他感觉到了她的等待和期盼，在飞雪弥漫中，一段唱段美到极致，一段舞蹈美到极致，一种意境美到极致。美的令你销魂。
    《回忆凝成字》这出戏中，董小宛终于等到了她的恋人，终于圆了和他心爱的人百年好合的梦，在这样的梦中她疲惫的倒在了爱人的怀抱。她幸福的离去，给活下来的人留下无限的哀伤，无限的思念和愧悔。董小宛死了，虽死犹生。剧作家汤先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昆曲《董小宛》正是用戏曲特有的唯美语言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个千古爱情神话。
      观看昆曲《董小宛》体味这位旷古奇女子的感情世界，体味这样一段历史夹缝中奇女子的独特人生经历，唏嘘之余，让我们产生对于女人、对人生的全新思考。 今天的我们，心中并非缺少爱的意愿，但我们缺少爱的能力，我们常常计较得失和最后的结果，我们失去了深情和专一的本能。 《董小宛》之所以穿越几百年感动今天的我们，是因为戏中那种超越现实，追求爱情和理想的精神彻底征服了我们。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历史怎么发展，爱情永远是人类的最高理想，是女人心灵世界的归宿。昆曲《董小宛》塑造了一位既柔若无骨又百折不挠，既温柔又刚毅，从滚滚红尘污泥浊水中超拔出来的一位绝世佳人。在爱情永恒这个角度上，昆曲《董小宛》的形象也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