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个朋友家

周六，天气阴，他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午睡后决定了出走，小儿子愣了几秒，看着他收拾着行李，然后走进二女儿的房间，悄悄地告诉二女儿他要走的消息，二女儿的注意力从那块黑色的手机里回到现实中，同样也是愣了几秒。

“你要去哪儿？”二女儿小声地问着。

“到了我会告诉你？”

“去干什么？”

“去赚钱。”

“这么大岁数了，别去了。”

他没有说话，从柜子里找出了几双袜子。

“谁介绍你去的？”

“朋友。”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那住的地方有吗?”

“肯定有，我饿不死。”

“钱带够了吗？”

“不用你管。”

“这几天会降温，你带件外套。”

“我知道。”

“你要去多久？”

“说不定，活干完就回来。”

“留下来吧。”

“你养得起我吗？”

“养得起啊。”

二女儿依旧不放心，让小儿子跟着去看看，他出门的时候看了眼一直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的她，没有说一句话。他悄悄把门带上，她开始跟二女儿数落他过去的种种。

二女儿觉得好笑又意外，她诧异于自己的平静，她应该强制把他留下来，但是结果是她让这一切自然地发生着，没有干涉。一场因她和他的争吵引起的出走，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二女儿在午饭的时候带着批评的语气问他为什么姜葱鸡有这么多汁分走了味道，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吃着这顿午饭。

一切的动作都像往常的周六在发生着，唯独不同的是他出走这件事。

她在他出走后，也背起了一个小包，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她可能意识到二女儿无心听她的倾诉，二女儿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她离开，又是一声无言的笑声，小儿子问她要去哪儿，二女儿没有回答，让小儿子回房间去写作业。

天空还是一直阴暗着，二女儿杯子里的水很快就凉了，她心想，也许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也许她只是去商场血拼了。二女儿这般想着，大女儿发来微信视频，要和他讲话，二女儿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女儿满脸的焦虑，责怪她又责怪刚刚离开的她。然后挂了微信去给他打电话。

他和大女儿的对话还是和二女儿的对话一样，在拥挤的地铁里，大女儿劝他赶紧回去，别去所谓的朋友家，他抓紧了行李箱的带子，毅然决然地回绝了大女儿的要求。这时的大女儿有点慌了，看着眼前的宝宝天真无邪，再想起电话那头的他，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天空阴暗的感觉如同她的心情一样。

二女儿发现一直被他细心照料的多肉已经死了一大半，还有她买回来的不知名的盆栽也已经奄奄一息，二女儿赶忙从厨房舀了一勺的水浇在植物上，很快地，水浸透了干裂的土壤。

她打开了门，果然提着满满一袋的食品，饺子、面条、馒头...都是一些速食产品，二女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在解决他们这段时间的吃饭问题。这几年里，做饭成了他的主要工作，他远离自己的老本行很久了。这也是出走的理由之一。

晚饭，她和二女儿、小儿子吃得很平静，大女儿在晚饭后打来一个电话，希望她和二女儿能够去那个朋友家把他带回来，担心他会被欺骗。她依然不想和他交流，让二女儿打通了他的电话，询问他的情况。

“吃饭了吗？”二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吃过了。”

他的语气平缓不带一丝情绪。

“吃的啥。”

“饭。”

二女儿知道他还在气头上，“感觉不开心就回家吧，别待太久。”

“恩。”

希望他在那个朋友家能够开心一点。二女儿挂完电话，知道了他的大概情况的她打开电视，如同往常一样追起了近期的热播剧。二女儿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不真实起来，又或者说，她开始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不寻常。心跳起伏很大，有点儿恐惧，有点无措，又有点欣喜，她确定了一件事，她不想结婚。

这件事是她和他一直希望她能尽早完成的事情，二女儿曾经对这件事负有绝对的使命感，如今在二女儿心中这件事已不重要。这世上有太多孤独的人，不管是精神或者肉体上的，即使在一起数十年的人都可以做到相安无事。

一个人又何妨呢。

次日早上，有阳光，周日，二女儿给他打了电话，询问一切是否安好。他还是说得很少，不带任何情绪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这么沉重，语言不再如过去轻巧，带着满满的力量。现在，语言像钢筋，力气惊人地压在胸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简单了。

二女儿自然给不了自己答案，没有人可以解答，因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围墙里，信息无法共享。

2017.11.11.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