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火车开到临沂
夜晚的绿皮火车开到四点,呼噜声和脚臭无处可息,随着冷气肆无忌惮的飘荡。车厢里满是各种姿势睡觉的人。蹲坐下来趴在座位上的,身体蜷缩将头后仰在过道上的,或者趴在列车支起的桌子的。这样的姿势睡久了醒来会浑身酸痛,但漫漫路途能够睡上一觉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满足。
他们大多是没什么钱的农民工,褐色褶皱的皮肤紧紧挨着颧骨。硕大的布袋和脱掉的鞋子随处摆放,满是茶渍的杯子和露出袜子的脚趾格外醒目。一个忧郁的男子独自在车厢连接处吸烟,眼睛望向窗外,看到自己的影子。几个年轻的女子依偎在自己爱人的怀沉沉睡去。抱孩子的父亲忍不住瞌睡,闭着眼睛的头每次昏昏垂下都会快速抬起。困倦侵袭列车上的每一个人,凌晨四点,他们拥堵在出站口狭窄的通道,紧张的涌向这座城市的各处。
临沂火车站位于市中心人民广场南两千米左右,哪里拥挤,混乱。烟头和塑料袋随处可见,破败的广告招牌和低矮的建筑发出并不闪亮的光。火车站出站口外是长达一百米的欢迎车队,蹦蹦(带棚的电动三轮)和出租车司机准确的知道每一趟在夜晚停靠临沂的列车时刻。夜色遮盖了他们脸上的困倦,他们焦急的询问每一个迎面的乘客是否需要送。正如泥泞肮脏的环境利于肥美的鲶鱼生长,这座城市的另一种形容是生机勃勃。
早市的小贩夫妻带着对一整天的盼望将西瓜从三轮摩托上搬下,近郊的农民将凌晨两点刚摘的蔬菜摆满的街道两边,它们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和地里的泥土。几个小贩在抽着烟等着第一批顾客,几个小贩吃着刚买的油条。每一个小区下面的街道,几乎都会被这样的早市占据,几个小区汇集一个农贸市场,他们总是在凌晨两点往返于近郊和城区两处,满足早上城市餐馆,食堂一天买菜的需求。
早餐店门口的老板掀起大锅的盖子搅两下,糁气腾地一下冒出来,香气随街道蔓延很久。油条由白变金黄,没有顾客知道翻滚着的油气用了几天。老板娘围着沾满面粉的围裙紧张的擀着饼,熬着粥等着陆续到来的客人。小摊的桌子上往往能看到最深刻的油印,这种油印是随手一擦抹不掉的。在临沂这样的脏乱的小店很多,也正是很多这样的小店才能够作出最地道的糁。
凌晨的街道和往夕无数个夜一样。安静,安静的令人有一丝惶恐。每隔几百米清洁工穿着黄色的衣服开始清扫马路,他们早上骑着简陋的三轮车而来,扫把扬起的尘土,很快被洒水车的湿气取代。孤独的洒水车司机在无人的街道上每天早上绕这个城市两圈。这是一天中马路最干净的时刻,如果你走在上面会有一点舍不得离去,或者在夜的孤寂中又渴望那种川流不息的拥挤。
广场东南角的钟表播报五点,晨练的老人陆续骑着电动车来到广场。很多年轻人跟着老人绕着广场走圈,前面的人举着旗子,后面的人喊着号子,随着铿锵的网络神曲步伐整齐。穿白衬衫的男子抽出了自行车后座的宝剑,一个头发不多的老人将手中的皮鞭打的啪啪响。一对夫妻隔着老远打网球,几对夫妻凑在一起开始练习交谊舞。很快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渐渐变大,又渐渐变远。
东方泛白,将整个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驱动。道路是城市的血管,行人是城市的细胞,组织集团是城市的器官。他们周而复始,繁衍生息。而这一切最先路面的是清洁工,出租车司机,小商贩,搞运输的司机。
和无数个三线城市一样,这里混乱,吵闹,物价低。绵延几千年的文化在这断掉,和其他城市一样的建筑,一样的小吃,一样的人们的眼睛。甚至一样的护城河波光粼粼,一样的广场绿地。人们一直喊着要有特色有一直模仿大城市的每一个动作。致使无数个小城市甚至一模一样。
林逸也不意外。但这里的人民固有的口音,没有南方的温润,没有北方的直爽,没有西北的坚硬,也没有中部的干燥。这里的口音圆滑,和人民一样。汇集整个北方最大的小商品批发,汽车货运中心遍布,混乱的市场,圆滑的人民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生长。也是因为他们的勤劳,这座城市摆脱掉了贫困山区的帽子。建起了硕大整洁的政府办公楼群,和干净的滨河路。
清晨四点的人民广场,一个人走在街上,闪亮的招牌晃着一夜未眠人的眼睛。一种孤单,深邃在全身蔓延。但有一种忙碌和生机从暗处升起,让你紧张,让你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