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巧,我也两千岁
“你个大男人一身脂粉味就不害臊吗?!”太饿?太热?反正确实忍不住了,就抓起卸妆水往他脸上一泼,“也是,我怎么知道你是男是女?”我轻笑几声。
“喂你!”他好像生气了呢,抓下帽子遮住脸。
“我怎么我,你要继续泡在这里我可就告辞了!”转身就离开了这个露天展会。
要说起这段孽缘的开始,大概是在上个月初。隔壁初中的语文老师因为听说我常常给他三姑的孩子讲诗就让我去参加暑假的主题活动,大概是关于唐诗宋词的。而活动嘉宾也不止我一个。
“然后皎然就去找陆羽——对就是英语课本上的那个茶圣‘Lu Yu’——没找着就写了首诗。”我兴致勃勃地讲到。
“老师老师!皎然姓皎吗?”
这问题可是把我乐着了:“那我问你,鲁迅姓鲁吗?唐祖宋宗姓唐姓宋吗?”
坐在一旁的他也微笑着:“皎然本姓谢。”
那孩子接着问:“他长得怎么样?帅不帅啊?”
我摸了摸下巴:“嗯……没见过,不好说。不过我见过欧阳修,他帅……”
“一般而已,主观使然。”他打断了我。
我有些生气:“怎么也比你好看。再说,你见过?”
“何尝不是。”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认识了,算是老年人相互依偎养老过冬吧。
好吧并不是。我曾经是个说书人,毕竟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说得出很多故事,但是现在没有身份证,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当年的积蓄早就所剩无几了。他以前是国外黑市的商人,钱赚够了就金盆洗手,时间一长也就没有谁记得他当商人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了。所以我就打算找他帮帮忙。
“请问先生那儿能卖肾吗?”活动结束后,我追去了他家。
他家的灯光很暗,窗帘很厚重,欲盖弥彰的香水让锈铁般的腥味格外突出……总之,是个吸血鬼。
他靠着沙发的高把手,半侧着身子对着我,讲起几年前的笑话:“卖肾?你想买手机?”
“我只想吃饭。”我脱口而出。
“肾只能卖一次,饭得天天吃,不是办法。得想些长久之策。”
“先生有何高见?”
“卖身。”
“我这老骨头卖给谁啊?”
“卖给其他老骨头啊。”
从那之后,我就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每天还给他养的猫讲故事,对,还负责吃。
那只猫年纪也不轻了,通身是黑色,眼睛时不时发着绿光,张嘴就会亮出两颗尖牙来。他对这猫照顾有嘉,除了讲故事之外所有关于猫的事都是他亲自来做,甚至有时候我的午饭会被拿去喂猫。
这样平静闲适的老年生活持续了大半个月。上个星期,他告诉我他要回一趟国外。那天早晨,我起来时他正在给猫做早餐,摸着良心说,他是挺好看的,就算背着光只看得见一个剪影。头发有些长,但顺而有章法,在我印象中是金色的;很高,我才刚到他的胸口,身材也很挺拔;看上去大概只有真实年龄的百分之一吧。我走过去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你没做我怎么吃。”他没有看我,埋头认真地煮鱼,语气似乎有些抱怨。
我开始给他准备早餐,只是简单的面包牛奶之类,“它早餐吃这么丰盛不会胖吗?我都吃不了这么多。”我忍不住问。
“我饿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喂了猫就到餐厅吃饭,而我已经吃完了,坐在桌前等他。
“我要回去一趟,你看家。”他坐下就说。
“先生哪里人啊?”我不禁问到。
“克洛来特,公元前27年。”
“我问你哪里人!”
他没有回答,开始吃早餐。
“行吧,笙歌,公元元年,你比我大好多啊。”
“笙歌不姓笙。再说你这样他也不会喜欢你。”
“哼,行。我叫花枝。”
哎,被他拆穿了呢。当初是因为实在喜欢欧阳修所以才自称笙歌的,这算是第一次被发现吧。后来我也有问他没有证件坐什么交通工具啦、去多久干什么啦、一个人还是有人同行之类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回答。
之后的几天他都在准备外出的行李。比如今天,他非要我带他去参加化妆品展会。
展会在露天广场举行,没有任何防晒或制冷措施,只有一个个薄得透光的棚子罩在稀稀拉拉的摊位上。各种化妆品和护肤品都有,品牌也挺齐全,但是我看不懂,他也看不懂。他只是来买防晒霜的。
他穿着长衣长裤,带着帽子,但并没有表现出很热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长得帅吧,总有一大群小姑娘向他推荐这个那个的,给他讲解,他都听着,让他试用,也不拒绝。就这样,他好生地被人化了几次妆。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去商场,燥热的天气也使我的心情变得十分烦躁。到了中午,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发起了脾气——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生过气了——泼了他一脸卸妆水,然后自己去吃午饭。
不对,我没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