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河1997
每次回家,车子总会从一级路上驶过,对岸广播站的石台上,老樟树早已不见。
最后一次见到它,是2007年夏天一场雷雨过后,这棵400多岁的樟树轰然倒塌,人们将它偌大的树干,迅速截断、运走和丢弃。
这次我无意中找到一张老樟树的黑白照片,上面灰蒙蒙的,庞大的树冠轮廓隐约可见,应该是上世纪70年代拍的,树下的渔洋河里,还有一艘木制渡船。
失去了标志性事物老樟树,镇子的街道似乎都没了精神,影剧院楼下早已改成一排商铺,中街倒是聚集了几家冷冷清清的超市,被人笑称是镇里唯一的CBD。
那家每天清晨拆开木板开门、傍晚合上木板关门的人家,黑黢黢的木板还在,还是不是原来的主人,我没敲门去问。 沿街除了两家药店、菜店,一个卤货店,还有一家农商行和居委会……
这大概是每个在聂河长大的80、90后,或多或少会关注镇里曾经的繁华和如今的凋败。
我们的父母,很多都是镇子周边的农民,种橘子,种菜,出门务工,这样的话,到镇子上的机会,可能就是骑车经过,或者到镇里购买生活必须品。
当时大家还没有大批量的外出务工,镇子上时常还能见人来人往,商店里的肥皂、解放鞋,甚至能卖断货。
在那个年代,某些军转民工厂生产的解放鞋是他们的标配,防滑、耐用,三、四块钱一双鞋能管上小半年。
无论是去工地和砂浆、抬预制板盖楼房,还是在田地里收割稻子挖红苕,胶底鞋随便你承受多重的压力,防滑着多么滑的泥地,弄脏了怎么洗都不怕。
农事和务工成为镇里的主要经济活动,几乎所有人都靠着这两样吃饭。
尤其,从1975年开始种植温州蜜橘后,成为当地最大的收入来源。
不到2万人的镇子,从来没有庞大的工业,最著名的,就有一家五合金厂、一家土纸厂和后来建的一家矿粉厂,建筑在15公里河段上的5座梯级小水电站,和镇里税收基本没半毛钱关系。
聂河只是清江的支流——渔洋河上游,一个中国地图都不愿意显示的小镇,虽然全长420公里的325省道穿镇而过,巅峰时,司机乘客们最多在这里买瓶水、吃几盒泡面和撒几泡尿。
很多后生在这里吃不饱饭,过不上向往的生活,出去了也不会再回来,就像在浙大读完材料学硕士的兄台,南飞澳洲一去不返;定居在摩根士丹利、德勤中国所在城市的同乡,只是想念从不怀念。
记得上中学时,地理老师告诉我们,清江和长江的汇合处距离镇里30公里,我们离焦柳铁路不到40公里。
我们就憧憬某一天能站在两江汇合之处,体验一下挥斥方遒的感觉,以及蹲在长江大堤上盯着从枝城长江大桥上飞驰而过的火车。
那个时候,两江汇合不远处的望江楼里,还是人人消费得起的川味饭馆;枝城长江大桥的南岸,还没有那么密集林立、污染严重的化工企业。
1997年9月,从镇里到县城28公里,车费3块5毛,中巴车从1968年建成的聂河大桥一侧,沿224县道路过白田、双桥、邓桥到望佛山,再穿过姚家店,几乎是县里最差的县道,大坑小洞,既弯又窄,在路上足足颠簸1小时又20分钟。
就这样,我们从全长1651公里的南北大动脉焦柳铁路的中点枝城火车站南下或北上,或者,再坐6块5毛的大巴,由宜昌西进重庆,东出洞庭。
前几天,重走了一遍224县道,比起车水马龙的一级路,萧瑟了很多,依旧是弯多路窄,只是路面重新铺就了,平缓了许多。
作为1958年建成的唯一一条进城公路,现在还是那么弯曲和狭窄,那个年代,靠锄头、钢钎和镐头,能修一条像样的公路,已经算是很大一个创举了。
一级路修好后,路过的车辆明显多了起来,沿线的旅游项目也开发了几个,过分的票价,从不会让游客来第二次。
我们小时候去过无数次的古潮音洞和丑溪,现在进门也要买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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