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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

2016-12-30  本文已影响0人  清扬玲子

我已经死了。

我看到杯壁上粘黏着苦涩的药沫。铁勺有节奏地敲击着杯底,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慢慢推向白雾弥漫的深渊。我终于掉下去了,在人们消失之前,我看到一只狡黠的眼睛正肆虐地盯着我的胸口。但我并不感到害怕,我知道胜利是属于我的,如同遭遇一场神秘的天谴。

人们告诉我,你不能思考,你的病因是不断思考。我一开始很抵触,直到我一思考胃部就隐隐作痛,我才不得不承认,我遇到了一场致命的灾祸。这场灾祸就是我的身体无法驾驭我的思想、我的情绪、我的欲望。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冲着带给我消息的人们莞尔一笑,似乎是得到了一个不能更好的消息。人们看到我如此,便安然离去,他们的脚印满沾着泥,踩在我伪装的灵魂深处,一深一浅,如同刀割。

在一个深夜,我自顾地抽着烟,看着镜子明确。

我得到了我生命第一个沉重而伟大的隐喻。

思考的深度和死的速度成正比。

但我安之若素。不仅如此,我还要无比认真地将其数据化,给人们一个他们并不想要的交代。我要清醒地看待我,无论这结果是毁灭我还说是重生我。但我知道,对于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同等的代价。并且这是一种精神世界的重大价值。所以我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想法,这是一个勇士的做法。

不过目前我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当然还有另外的成分,别的什么。

于是我开始这样生活。我不再思考,状如猪狗。我尝试着做一个不动声色的老人,并试着让我的思考同样不动声色,我不要我的身体任何部分发现它。

事实证明,这是可以的。

我独坐在空白的墙角,体验着被死亡逼视的快感。雪花不断从窗口飘进,一直飞到我寂寞的脚边。我拍打着僵麻的双腿,嘴里哼着一支古老的歌。死亡是我的孩子,我要让它明白,它的兄弟叫做, 生活。

死亡沮丧地低垂着眼皮。他告诉我他异常孤独,他所到之处无不是惊惧的呐喊和扭曲的嘶鸣,他感到害怕,他并不认为他会给人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变化。我摸着我的孩子,安抚着他。他说人们热爱生活,但却畏惧死亡。但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热爱和畏惧的本是同一种东西,并且拥有同一个母亲。

那就是我。

我看着死亡哭丧着脸,心里却无比快乐。原来我的孩子也并非无所不能,他也有柔软的一面。我把窗户关上,屋子里立刻发出由于极度封闭而产生的声音,就像杯子破碎的声音,药沫不断翻滚着,跳跃,是火。死亡慢慢走到西边的书架旁边,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我默默注视着死亡许久,我感到我的胃永远不会再疼了。

因为我让它死了。

当我一个人走在夕阳垂洒的路面,死亡已经在小屋里静静地睡着了,我没叫醒他,他需要时间思考,但他不会担忧他的胃部会疼。死亡没有身体,死亡只有灵魂。身为死亡的母亲我感到无比抱歉,我竟然还会被人们冠以一种逼迫我停止思考的病,在这个乐于给人命名的世界,我无疑一边拿着笔反抗,一边把笔变成衰残的手臂,举着白旗缓缓向人们投降。在那以后,我或许躺在某个浸淫着罪恶的臭水沟里,终日苟延残喘着,求死不能。

但这是无耻的想象。

事实却是,我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征服人们。

不知道什么时刻死亡睡醒了,我想可能是生活把他推醒的。在日出之前,那一段最寒冷的时间,死亡感受着生活散发着薰衣草的喘息,同他握手言和。

在黎明到来之前,我看着死亡面露笑脸,将自己未曾展现的最干净的一面还以世界。而生活依旧保持一贯的神秘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在关于命运的花名册上划去一个又一个姓名。他装作什么都没做,很遗憾,我看见了。

死亡凝视着生活。

生活凝视着我。

我凝视着世界。

世界缺乏一双可以凝视的眼。

它无法聚焦。

在得到这个发现之前,我并没有准备改变我的凝视。但我发现之后,便下定决心不再凝视一个无法还以凝视的物质。我要返回生活,我要凝视生活,凝视这个从各个角度不断窥探我的物质,我要让它知道,我比世界更具有一双还以凝视的眼,并且它随时可以变成两个深渊。死亡持续不断地发出如野兽攻击前的混沌的警告声,直到岁月的钟声敲响,世人将会看到:死亡正在月光下慢慢撕去生活虚伪的面具,当人们看到面具下狰狞惶恐的脸时,死亡却又独自走向月光的深处,在云端无知地漫步,非常轻松。

又过了很久。人们告诉我,我已经完全不用顾忌了,因为我已经许久没有思考了。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我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人们热闹的宣判,在人们一张张散发着欢乐的笑脸中,我看到人群背后目光呆滞的自己:

我可以思考了只是,

我再也不会思考了。

不会思考是一种的能力,而不是一种选择。

我终于战胜死亡了,

但我却败给了生活。

他们本都是我的孩子。

只是我是一个并不公平的母亲。

我已经死了。

一种不关于死亡的死。

一种看不到的死。

一种超越生命的死。

那一年,

我二十一岁。

我什么都不想。

我只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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