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沧海莲烬》第四章 圣女
乌云散尽，天空恢复了往常的清明。海风中依旧带着淅淅沥沥的雨珠，有一下没一下得落在甲板上众人的身上。
萧易的眼睛一直都注视在诺琪的身上，虽然她面朝大海，面朝着那群鲛人，可他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双眼从那道身影上移开。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个声音在呐喊，琉璃……琉璃。他努力得去寻找捕捉那份悸动的情绪根源，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差那么一点。
“到底还差些什么？！是记忆嘛？”萧易的眸子深处已经是一片的血红，狰狞得有些吓人，可他仍然还在挣扎着想要去记忆起一些什么。
花小萌蜷缩在萧易的身旁，不知是雨水太过冰冷，还是内心过于惊惧，她整个人都在不断得颤抖着。可她的手却依旧死死得拽住萧易的衣角，将那本也不算平整的衬衣揪的皱成了一团。
蓝发女子同白发男子静静得站在甲板上望着这一切，女子那水蓝色的眼眸中尽是悲悯之色，她时而会看向海面上的鲛人，时而又会望向头带龙玉，遥指大海的诺琪：“哎！”许久，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圣女大人，请您住手吧。”这话她是对诺琪说的。
直到这一刻，诺琪方才注意到甲板上这两个神秘人物的存在。
然而此刻她却是再无瑕去顾及他们。照着大脑中模模糊糊的回魂仪式引导，她开始集中注意力，越发专注得去催动龙玉中的力量，拼命得将郝教授的魂体向着东方启明号的方向拖拽过来。
“郝叔，我一定要救你回来。”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然。
看诺琪并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语，海女再度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身为净世圣女，本就不该扰乱世间生死。你如此做，恐怕是要遭到天谴的。”海女的声音很好听，可这话却是说的极为严肃。白发男子缓步上前，走到海女的身旁：“看来，只能强行打断她了。”
“可是这样，会对她的灵台魂种造成很大的伤害，甚至会影响到她日后正常的精神力使用。”海女有些犹豫，这归墟禁术一旦发动，除非是施术者主动放弃，除此之外以任何方式中断术法，都会对施术者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白发男子对此表现得倒是毫无压力的样子：“鲛人们就是听到了老学者的祷告，方来此处接引他，如今净世圣女用禁术之力强行使他回魂，不仅违逆了天道，同时也是违背了老学者本身的意愿。若叫她真成功了，日后恐怕少不得天雷伐身的大劫，和大劫比，折损掉几分精神力又算得了什么。”
听了白发男子的话，海女只得又叹了口气，可就在她向前踏步，准备出手打断诺琪的回魂仪式的时候，突然身边风声大作，一个人影眨眼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张开双臂，挡在海女与诺琪之间。
“你不可以动她。”萧易冷冷得望着美丽的海女，眼神似冰一般，变得毫无温度，冷冷得凝视着眼前的两人，或者也不是人。
海女望了他一眼，转身看了看白发男子，沉吟道：“你可知道，你挡住我，其实是在害她。”
萧易并没有回答她，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琉璃……琉璃……琉璃~！这个名字在他的心底一声声持续得回响着，叩击着他的心门，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白的。
郝教授的身体在一点点得靠近大船，鲛人们则是始终不远不近得跟着，郝教授的眼中尽是伤感之色：“琪琪，收手吧，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的归宿，是我所期待的结局。就当是郝叔求你，成全我吧。”
诺琪的眼角有着一颗颗泪珠滑落，她的手却已经开始发抖了。
那牵引在她与郝教授之间的灵绸，此刻也在一点一点得淡去。
是啊，郝教授已经七十了，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探索深海文明，他曾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够与大海融为一体，如今他几乎已经得偿所愿，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剥夺这位老学者的梦想。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圣女从来不是什么救世者，更不会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衹。芸芸众生里，她是一个守望者，守望着苍生，守望着轮回，守望着生死。”白发男子微微闭起双眸，似是梦呓一般自顾自得说道：“你或许不曾了解这是一份怎么样的力量，它能帮助你逆转生死，却不可以用于逆转生死。它亦可以帮你扭转乾坤，却也不可以被用来扭转乾坤。”
嘶……终于灵绸断裂了，郝教授的灵魂重新飘飞回到鲛人的簇拥之下，“琪琪，谢谢你。”鲛人们冲着海女及她身边的白发男子微微欠身，似是深鞠了一躬，接着便带着郝教授一头窜入了水底。
诺琪依旧保持着手臂前指的姿势，怔怔得对着海平面发呆。
白发男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对海女道：“她还没有准备好，咱们走吧。”
“等等。”诺琪此刻也是回过了神来，转过身来看向海女问道：“你们说，你们刚才说我是圣女？”
研究了这么多年的归墟文明，对于圣女的概念，她恐怕比当世任何人都要更清楚。那是整个归墟国度至高无上的存在，百姓们心中神的化身，更是神在人间的发言人。与祭司共掌归墟礼乐祭祀大任。
海女刚想说话，她一旁的白发少年却是将她拉起，转身离开，只留给了诺琪一个背影：“至少，现在你还不是。”
“为什么！”诺琪急问道。
白发男子停住了身形，他没有转身过来看她，“圣女所司职责，乃是净化天地间的污秽之气，还大地生机与活力。你需要做且只能做的，唯有守望，守望生灵，守望每一个生灵的生与死。不管是生亦或是死，你都没有权利去为他们做出选择，你必须尊重他们。如今的你，还远没有这份灵性与悟性。”说完两人眨眼便化作了两团浪花，支离破碎得坠落在甲板上，消失无踪了。
诺琪一动不动得站在那儿，望着甲板上多出的两团水渍，任由潮湿的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萧易的脸上透着虚弱的苍白，内心深处的声音渐渐消散，而他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他摇晃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诺琪的面前。诺琪抬起头来，望着他，可他的眼睛却始终只是盯在她额间的那块古玉上。
“琉璃。”
“什么？”诺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得望着萧易的脸。
萧易摇了摇头，刚才发生的一切，其中的信息量真的是太过庞大，不管是他本人，还是诺琪，还是那些被吓得钻回了船舱里的人们，他们都没有真正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唯有静静躺在甲板上的郝教授，在无声得提醒着他们，这并不是一场梦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艘东方启明号笼罩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不过，诺琪完全没有去理会，安置好郝教授的遗体后，她便一头扎进了舱底陈列室。之前她曾带萧易进来过，要进入里面需要经过层层安保关卡。此刻她关闭了所有通往陈列室的通道，没有人可以见到她。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与萧易说过一句话。
卧舱内萧易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得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美丽的海女，神秘的白发男子，以及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都似幻灯片一般一张一张在他的大脑中闪过。
常人为之恐惧的超自然现象，在他看来似乎很正常，很合乎常理。躺着躺着，他也觉得乏了，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就像往面粉里灌了水似的。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将他的神思又拉了回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舱门。这艘船上能够来找他的，恐怕除了诺琪就是花小萌了，不过诺琪已经一头扎进了陈列室里去搞研究，那门口的只会是花小萌。
对于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说实话他也挺诧异的。从小到大，自己的这种性子，那是出了名的异性缘差，怎么上了这艘东方启明号，一下子桃花运就被点燃了呢，竟然还会出现一见钟情这样狗血的剧情。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坐起身来，拖着拖鞋走到了舱门处，伸手拉开了舱门。
果然，花小萌正端着一个餐盘静静得站在门口等着。见到萧易来开门，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似乎之前那件事，已经被她全部忘记了一样“萧大哥，我给你来送些吃的。”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萧易让她进去。
萧易侧了侧身子，给她让了条路，花小萌迈开步子走了进来。
“多谢了。”萧易一如继往的惜字如金，倒也不是讨厌眼前的这个女孩，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同异性朋友交流。
花小萌冲他笑了笑：“我给你带了些骨汤，煲汤的时候我特意嘱咐厨工师傅多加了些姜，你先前淋了雨，喝这汤也能驱驱寒气。”说完拿过碗勺为他盛上了满满一碗的汤。
萧易点了点头，又道了声谢，便接过汤碗。
这汤是煲得极好的，光是这香气，就让人闻着食指大动。他伸手接过花小萌递来的一个小调羹，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花小萌道：“诺琪小姐出来了吗？”
花小萌摇了摇头：“还没有，通往陈列室的通道都被关上了，这艘船上没有谁有那么高的授权等级可以进入陈列室。
”听得出，她也十分担心诺琪的情况，毕竟陈列室中，只有少许应急使用的生活物资。若是诺琪在里面呆上个十天半个月，那就真的是太危险了。“诺琪姐姐对郝教授十分的尊敬，想来这次的刺激对她而言，还是挺大的吧。”
萧易点了点头，确实，从她奋不顾身得去使用伽蓝龙玉来看，她对这个郝教授确实是十分的看重的。不过奇怪的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能够驱动伽蓝龙玉呢，难道她试过。
可是潜意识里，萧易却是告诉自己，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很多事就是这样。类似于对于现代社会中的常识性问题一样，这个意识就是实实在在得存在于他的脑子里，就像是他能够描绘出通往归墟的航海图，他还了解许多归墟国度的事情，这些都是别人所不能理解，包括他自己在内，这都是无法解释得通的。
“萧大哥。”花小萌柔声提醒，萧易这才缓过神来，他看了看花小萌，花小萌则是指了指他手中的碗：“若是再不喝该凉了。”不觉间，他端着碗在这里出了许久的神了。
喝完汤，将碗递还给花小萌，再度道了声谢。花小萌笑着收拾好东西，起身：“对了，萧大哥，你……”
这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或许这便是这类温婉女子小家碧玉特有的气质吧，可这样的交流方式着实让不解风情的萧易有些着急“花姑娘，呃……”刚开口，他就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妥，虽然花小萌确实姓花，可是和姑娘连在一起叫，倒是有些像抗日战争时期强抢民女的小日本鬼子。
花小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萧大哥，你还是叫我小萌吧。这花姑娘，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萧易尴尬得笑了笑：“那小萌，你有什么就说吧。”
花小萌小脸有些发红，萧易暗道，这丫头不会又要表白吧。在这样全民紧张的时候，表白貌似是一件不错的减压方式。他心中对自己这样解释着。
“萧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时候，你去过一次龙城图书馆。”
原本已经完成心理建设，准备迎接花小萌表白的萧易，突然一懵。
“图书馆？”在城里时，他不喜欢与人交流，朋友也是极少，更是从来不参加聚餐一类的集体活动。他的生活中，除了游戏，那便是每到周末去图书馆看书。不过花小萌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在此之前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呀。
看到萧易的表情，花小萌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红着脸继续道：“你还记得，在小说区书架那儿，一个使劲踮着脚够书的女孩子吗？你还伸手帮过我。”花小萌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的事。
萧易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件事，不过当时那个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初中生的模样，这才过去一年怎么会成为了东方启明号上的护士。还有，不会就因为自己帮她拿过两本书，就被对方喜欢上了吧，这难道不是那种俗套的言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梗嘛。
花小萌继续道：“其实，那是我们几个小伙伴，玩的一个游戏。你也不是偶然，而是我故意出现在了你要经过的那条书廊里。”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得望了萧易一眼。
“游戏？”这下萧易有些不明白了，花小萌的小脸更红了，不过她倒也不再往下说下去，“总之，萧大哥，其实咱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呢。”
萧易被她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本身也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随口哦了一句，也就没了下文。
“萧大哥，你说那些鲛人还会来袭击我们嘛。”花小萌巧妙的将话题又转回到了目前大家都在担心的问题上。萧易很肯定得摇了摇头：“按理来说，鲛人族性温驯，是不会故意去伤害人类的。或许你不知道，其实在古代的时候，许多远航的商船，都会请鲛人族做远洋向导。人鲛两族远没有你想的那样水火不容。只是因为这些年，近海海域的污染早已经让鲛人族无法生存下去，所以大家才会将他们视作怪物一般的存在。”
为了让眼前的少女安心，萧易也是尽可能得将鲛人族形容的与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在他的认知里，鲛人族是没有伤害人类的习惯，可以说他们是整个海洋里最具有灵性的生物，事实也证明越是灵长的生物，越是不屑于通过粗暴的方式来争夺生存资源。
听了萧易的话，花小萌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轻松的神情：“萧大哥，你知道的真多，和诺琪姐姐一样多。”
萧易苦笑一声，也没有多作争辩。人家可是博士，而自己甚至是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人，这两者怎么可能放在一块儿比较。
通过舷窗可以看到，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萧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说来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去看落日了。拉开舱门，此刻门外却是站着另外一个人——诺琪。
“聊聊好嘛。”听声音，她已经十分的疲倦了，从昨天进入陈列室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想必在这段时间里她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萧易凝视了她片刻，还是有些担心得问道：“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不需要休息一下嘛。”
诺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休息，萧易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去甲板上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