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如果不快乐,写小说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我们能够带进坟墓里去的,归根结底,也只有已经尽心尽责的满足感,以及拼尽全力的证据。——《关于写作》(雷蒙德·卡佛著、村上春树译)
1.
就个人浅薄的阅读经验而言,在众多日本作家里,似乎只老老实实地看过村上春树、东野圭吾这两位作家几本小说。要说跟随某一个作家一起成长,毋庸置疑,是村上春树这位小说家了。从阅读村上春树的第一本小说开始,迄今而至,整个过程大致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中学、大学以及工作以后。
中学的时候,印象最深刻地是读过了《海边的卡夫卡》,这是我读完的第一本关于村上的书。受到此书严重影响——赤身裸体在森林深处晒日光浴是我至今未完成的梦。第二本就是《挪威的森林》了。还记得先看过此书的男同学在课间绘声绘色地向其他男生讲述书里的情节,空气里不时地释放出放浪形骸的笑声。
大学时断断续续看完了他写作的短篇集,上班以后则先后看过《1Q84》、《地下》、《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以及最近读完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即便是曾经疯狂迷恋过的流行歌手,似乎都有在心里落幕的一天,而从少年时追随至今的村上春树,他所创作的小说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魅力,吸引着读者不断地与之并肩前行呢?
2.
看完《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之后,我又重温了《大方》杂志2011年创刊号里对村上春树近百页的采访。这是国内对村上春树为数不多的深度专访。用村上回复给杂志关于采访事宜的引语:The author should be the last man to talk about his work(作者应该是最后一位谈论自己作品的人)。
村上春树似乎就是一个隐藏在作品背后的黑色轮廓,你能看见他伏案写作的样子,也能看见他跑步的样子,唯独永远看不见他清晰而明确的正面。他把小说交给读者之后,似乎这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了。
当他再出现时,又是新的面目。就像他形成了某种写作的习惯,由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递次行进,推动他的小说。当读者津津乐道这部作品时,他已经站到了下一段路的起点。
当我试图在他的自传性作品和长访谈中寻找答案的时候,我发现把他的作品——作为单点的一个又一个作品串联起来,似乎就能解开我心中的谜题。
3.
如果说村上春树每天坚持书写定量文字和每日跑步这两件事,让人惊叹不已,令到读者为村上春树痴迷,未免难以概括小说本身的文本况味。应该是,村上春树朴素的执着与小说文本的特性不谋而合,引发了某些变化才对。
“小说这东西,无论由谁来讲,怎么来讲,无疑都是一种兼容广纳的表现形态。甚至可以说,这种兼容广纳的特性就是小说朴素而伟大的能量源泉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这本《我的职业是小说家》里,你看不见村上有太多的企图心,似乎一切应该发生的事,都在不徐不疾地人生安排中前行,遇到了就欣然接受。村上春树进入写作的故事甫一开始,就显现了极为普通的特质。
在观看棒球比赛的过程中,村上春树突然降临了“没准我也能写小说”的念头。花了半年时间写完第一部小说之后,觉得小说似乎没有太过波澜壮阔的内容,但又转念安慰自己“反正也写不出好小说来……自由自在地写出胸中所感、脑中所想,不就可以了吗?”
当村上春树试图用英文写作的时候,谁知开了头就难以再用复杂的句式和漂亮的词汇接着写下去。索性用日文翻译过来,没成想又产生了一种“翻译”文体的独特味道。这有心无果的尝试,亦成为日后村上春树小说文本的语言风格。
三十岁写作突发奇想写作,就在专业领域获得了认可,但随后却主动与各种活动、各种团体保持距离,鲜在公众与媒体面前亮相。大概村上春树是知道的,流传百世的永远都是作品,而不是奖项、虚无的热闹聚会或者美丽的皮囊。
“我长年以来最为珍视的(如今依然最为珍视),就是‘我被某种特别的力量赋予了写小说的机遇’这个坦率的认知。而我也算是抓住了这个机遇,又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于是成了小说家。”
村上春树对于用小说这样的文体去表达自我,始终存有一种质朴的喜爱。他也没想到,1978年4月晴朗的午后,一场棒球赛竟能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与写小说这件事共同构成了一种在村上春树小说中始终可见的真诚。
4.
如果说还有其他原因的话,那一定是他那本,唯一一本不算小说也很难归类为纪实性文学的《地下》。据村上春树所言,他曾去东京地方法院和高等法院去旁听对奥姆真理教的审判,也记下过审判记录。
当村上春树在深入了解地铁沙林毒气事件后,他认为实施犯罪者通过奥姆真理教一系列怪诞仪式,似乎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与现实世界并行的空间。也许直至判刑时,那些戳破毒气袋的罪犯都未必认识到这是现实世界。
正如《1Q84》中,通过避难阶梯却走入另一个世界。
村上春树先后用《1Q84》、《地下》来表达对在某种极端制度下培育起来的封闭思路的反思,这是一种源自纳粹的自上而下的思想灌输。“我看了好几部纪录片,发现他(艾希曼,纳粹官僚,作者注)完全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判死刑。”
从关注自我写作,再到社会问题影射的极端制度,村上春树用自己的笔触去解读、去抵抗,用独立的思考与批判的精神,向读者宣告他眼里的另一个世界,其实并不美好。
5.
从第一部作品至今,我想,令村上春树欣慰的,并不是后来的这些作品比之前作品在技艺上有如何的长进,或者自己又向读者输出了如何的价值观,而是“别人家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读我的书,并生出共鸣来,那么虽然微不足道,我也算是为下一代留下一点东西了。”
虽然获奖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但我还是希望诺贝尔能颁发奖杯给他。不过要说起来,比起诺贝尔奖,我更希望村上能够健康地生活下去,创作出更多令人啧啧称奇的小说。这也是一个来自中国读者最质朴的祝福了罢。
6.
“我想说的是,你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演奏便好。至于世间要求什么,那种事情不必考虑。按你喜欢的方式演奏,让世间理解你做的事情就行,哪怕花上十五年、二十年。”
《我的职业是小说家》里,“为谁而写”的章节里,村上春树引用了爵士钢琴手塞隆尼斯 · 蒙克的话。一眨眼,村上春树写作时长近四十年,而他呢,仍在乐此不疲地快乐写作。
想清楚为谁而写,可能你就会更快乐的创作。在此,我也想把这段话送给正在写着自己喜欢的文字的你。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其实你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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