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这是一只猩的猩生。
它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只上过大学的猩猩，它叫Chantek。
于1977年出生在亚特兰大一间灵长类研究中心，被当作红毛猩猩的代表研究对象，注定孤独。原本这一生可能就这样度过了，直到……
田纳西大学的两位人类学家发现了它的研究价值：她们正打算研究人类行为的形成机制，即究竟取决于先天遗传还是后天学习。红毛猩猩的DNA与人类DNA的相似度极高，而Chantek又是为数不多的符合条件的红毛猩猩之一。
因而，她们把Chantek带回田纳西大学，把它当成人类来抚养。而其中一位Lyn，则成为Chantek社会意义上的妈妈。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她俨然将Chantek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悉心照料。
穿尿布、睡婴儿床、用奶瓶喝牛奶、过生日、逛街、混迹大街小巷、和人类打得火热，Chantek凭借不凡的智力和温和的性子，广受大家的欢迎。由于发音结构和人类不同，Chantek使用手语与人交流，同时他也能听懂英语。
Chantek学起来快，手语技能日渐纯熟。特别可爱的是，它还会自己创造词汇，比如，它不知道怎么表达“番茄酱”，就用手比划“番茄”和“牙膏”是不是很棒？
Chantek有时还跟着妈妈去上课，跟同学们玩得可好了…….以至于，学校干脆承认了它的大学生身份，你要是翻田纳西大学的毕业年鉴，就会发现Chantek的照片赫然在列。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这货超级逗哇哈哈。
可爱死了。
妈妈教它做家务，每次它完成得好就奖给它小铁环。小铁环就是它的零花钱，可以用来换玩具和零食。
Chantek努力赚钱，并且把劳动换来的小铁环存到小杯子里，一段时间后，用攒下来的money跟妈妈换了一台小三轮，它骑得可溜了……
还常常趴在妈妈肩上吃冰淇淋（自动脑补冰水滴到妈妈头上的画面）。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他就这样度过了美好愉悦的八年。
然后墓冬时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的它的生活：Chantek被打上麻醉针，当成攻击性野兽，被遣回研究所，住进铁笼里。起因是故意伤人。
事发那天，Chantek跟往常一样，一只猩在校园里晃荡。大概是调皮了想抢女同学的零食，结果力道没掌握好，让女生意外受伤。要知道大猩猩的力气可是成年男性的好几倍呢。
总之，这件事过后，Chantek被迫回到陌生的、猩猩的世界。
而它的妈妈，除了每天开车去研究所看望它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它在笼子里度过了漫长而孤独的十一年，从萌萌哒的小猩猩成长为大腹便便的大猩猩。
哦对，它每天坐那暴饮暴食，还有发呆、思考猩生，所以长了一身膘。
在最开始的时候，它常常用手语跟妈妈对话。
“我想开车”
“我想出去玩”
“我想要吃冰淇淋”
到后来已经不再抱着能出去的想法。
特别戳心的是，有一次它看到妈妈，用手语比了一个”hurt”（疼），妈妈以为它受伤了，就问它哪儿疼，它又用手语比了一个”feeling”（感情）。
好心疼啊。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后来亚特兰大动物园收养了它。之后的故事，有两个版本。
网上盛传的是它由于和其他猩猩格格不入，且手语严重退化，也不能与人交流，行为孤僻，患上重度抑郁，最后郁郁而终。
这事儿被大肆渲染，国内外多家媒体纷纷报道，连中央一套也不例外。上周一发讣告的时候，我还伤神了好一阵儿呢。后来了解到，这其实是Lyn想把Chantek接回家，所以一直向媒体反映Chantek的“惨状”。
而实际上，Chantek在动物园有了自己的一个家。伴侣叫Madu，俩猩还一起领养了四个孩子（都是被其他动物园遗弃的红毛猩猩）。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Chantek非常喜欢画画，心情一好就倒腾画纸和画笔，其实就是涂涂画画，尽是些散乱的线条。
完成的画作，用来跟饲养员换取蜂蜜和坚果。
后来它还特别鸡贼地把画撕成一条一条来卖。
Chantek还吸猫，日常活动就是翻看猫咪画册，自带猫奴基因。
上周一，Chantek去世了，享年39岁，在红毛猩猩里面算是高龄。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这篇文章拖得现在才写，也是因为觉得事实真相扑朔迷离。
然而即便后面那个版本属实，我们仍然不可否认，在一个猩猩的思想里强行嵌入人类的价值观，再夺去它的人类身份以及自由，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这感觉，跟把个渔家姑娘带离原本静谧的生活，带到上流社会，以她行为举止不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劣性为由，强烈指责后把她关个十年八年，继而丢回海边没什么分别。
当然我上面假设的情境，并不会真的发生。
因为，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不小心伤了人就不由分说，给予他或她这么重的惩罚的。
可是为什么，对待其他物种就这么冷酷呢？
仅仅因为所谓的人类是万物之首这种不尽然确切的观念吗？我们天天嚷嚷着众生平等，现在看来还真是言行如一啊。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人性和兽性的界限真有这么分明吗？
对那些坏事做尽的人类我们反而宽容很多，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如果是一个小孩伤人，我想，我们一定会原谅他。可是细想想，Chantek被关进笼子那年也才八岁啊，至于终身监禁么。
人类赋予它人类的行为方式，然后剥夺它人的身份。
Chantek对自我的定义是这样的：orangutan-person（既是猩猩，又是人类）。
从人类的边缘者，到猩猩的边缘者。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奇葩说愚人井那期，也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变形计。
Chantek就是那个唯独没有喝愚人水的人，以及众多乡下孩子里的一位。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 哑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