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野野口,毒丸子以及新见女士的猫
日高,野野口,毒丸子以及新见女士的猫
东野圭吾《恶意》书封正文1_白粽色斑点的猫显得冰冷而僵直了
虽说从知道这消息以来,心里就有预期,也知道事情有大概率不往好的方发展,但总归没想到会这样快。
“你寄养在单位的那只猫昨晚死了,也许是误食了毒鼠屋新投放的鼠药。”
我早上给已调离本省的猫主人发了消息,顺便附了张死猫的照片。那只白棕色斑点的猫,就那样显得并不是很安详地躺在曾被抓得无完肤的老沙发上。
就这样死了,失去了往日猫毛柔软的触感,也没了猫的体温。
也许也是件小小值得庆贺的事。
猫在单位寄养已有三年多,猫主人一时兴起从朋友那淘来,不到半年,猫主人被上级的上级调到外省,猫就始终在单位留着。
如果说是家猫,野性未免大得过分,但说是野猫,同样是不适合,有几分养尊处的性子,不时很粘人。
我因而不大喜欢这猫。即使我与猫主人关系较好,喂猫逗猫之类的事,也多是京也在做。
他似乎在对猫的死耿耿于怀,也坚信猫是被毒死的。
噍着,正对面走过来的也就是京也啊,这么快就已经找上我了吗,不晓得会被问什么。
京也先是一大串诉苦的话,大概是猫一死,有感而发。说罢,就也和往常一样。
“最近有什么好电影看吗,桐山?”
“上个月看了部老片子,叫《威望》,翻译过来是《致命魔术》,时间线和人物塑造都很好。但好像你也看过了。”
“那部片子我看了。真的很深刻。有看什么好书吗?”
“书的话,又在看东野先生的《恶意》。已经是第四次看了。”
“那本吗?”京也想了一阵,问,是不是有一个毒丸子的情节?”
我点头:“事件之章的开头就有提到。的确是有用毒丸子杀猫的情节。手法很是简陋,只是把农药拌进猫罐头罢了。想必,不是极饿的猫,应该不会买账吧。”
“倒也是,但总是个有可能的方案。”京也一副很正经的样子,点着头说到。
他似乎还是猫的死很执着。是怀疑到我了吗?不晓得。
你不会是想套我话吧,京也。我可没干那么缺德的事。”我打趣道。
“哪里有啊!桐山你不要乱说哎!”
开了会儿玩笑,京也又去找贺正了。说是有份文件要交给他。
贺正口风很紧,怕是京也又会一无所获。
饭后有一小时的午休时间。楼后居民小区的孩子,过来又是一通东问西问。
“中午好,桐山先生。”三个孩子齐声说。
“中午好。”
我不大喜欢和孩子们搭话,很累很麻烦。
“小胡子先生是死掉了吗?”
“小胡子先生?”我不解。这大概也是我不想同他们说话的原因之一。“是指那只猫吗?那是只母猫,都生三窝猫宝宝了。”
“是的,桐山先生。”
“咋晚死了。”
三个孩子对视了一阵子,似乎心理波动还不算太大,又问。
“桐山先生知道小胡子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不晓得。也许是误食了毒鼠屋新投放的鼠药。”
“真的是被毒死的吗?”
我点头。孩子们听罢往远处走,顾自交谈道。
“看嘛,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小胡子夫人被毒杀了!”
“所以,我们要找到凶手吗?怎么找?”
“问?”
“对!就是这个!总会问到了解真相的人的!”
我在边上听着,不由得想到些有趣的东西。
少年白痴侦探队。
这大概是很棒的余兴节日。
正文2_日高在院墙摆上矿泉水,野野口在屋角偷放了毒丸子
我把办公室的柜门打开,愣了一会儿就关回去。
留着只能占地方,但是扔掉又总觉得可惜,可是有够麻烦的。
这,概也是无法完成计划的主要原因。
“桐山,我来打扰一下噢,文件要你签字。”
“噢,好的。”我应门。门外是贺正,拿着文件也是一副傭懒的样子,大概又是过了个喝茶看书吃点心,时时闲乐好心情的早晨。
“是上次那个项目的草案吗?”我问,“我尽快看完,你再带走就好。”
“是啊,但我觉得一时是看不完。蛮厚的。”
我翻看,的确是不容易在几分钟内确认。
“我尽快,贺正你等一下。”
“没问题。我到处看看,桐山不介意吧。”
“当然不。”我坐下开始读那个长草案,贺正伏在窗边向外张望着。
半晌,我从抽屉里取笔出来,药盒在里面跟着晃了下子。
桐山感冒了吗?”贺正转身问我。
“没啦。只是备了些而已。”
“话说,桐山原来还有猫罐头吗?”贺正看了眼玻璃门的柜子,问。
“对。”
“是浓香型呢。”贺正端详,“很适合野野口修的手法。”
“手法吗?”我把签好的文件递给贺正,“我又没有农药。做不出毒丸子啊。”
贺正接过文件,玩笑似地与我说到:“拜啰,午休见,野野口修老师。”
我也跟着笑了:“好,午休见。”
不得不说,现在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会去杀猫的人,只有我一个了呢。
况且,我抽屉里的药,是异烟肼。
午休时我主动去找了贺正。他还是一副懒怠的样子,趴在办公桌上。
“午休时间拒绝加班,公事请回。”
“贺正,是我。我是桐山。”
“噢,桐山吗?”贺正方是把头抬起来,“不对,是野野口修老师。有失远迎,实在是非常抱歉啊。”
“拜托,贺正,请不要继续胡闹了哎。”
“好的伊万。”贺正露出那种有调戏人时才会有的微笑。
“拜托哎,贺正,这个未免不恰当地太严重了。伊万也没做出真正杀死老卡拉马佐夫的行为……”
我突然愣了下子。贺正笑得更甚了。
“你都知道了,对吧贺正。”
“嗯。包括你抽屉里那盒药是异烟肼,但完全没开封。”
“真是的。”我无奈。“大败笔一个。”
“哈,怎样啊,桐山?”贺正很高兴,一副‘我赢了’的样子。
“啧,贺正你不要太嚣张嘛。”我抽出他对侧的椅子坐下,“虽说如此,但还是务必要感谢你。”
“多谢啊,贺正。”
“如果不是你把猫处理掉,怕是现在,我也就出手了啊,贺正。”
“还是被发现了吗?”贺正趴回桌子,把眼睛也闭上了。
“罢了,倒也正常,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本以为干这活儿的会是京也呢。”贺正平静道。
“跟别人说话却不看看别人,这可不大礼貌啊,贺正。”我说着,伸手向贺正,却被他躲开了。
“这么抗拒吗?又不是杀人放火。”我把手缩回来。
“虽然说午休是逃避公事的绝佳时间。但不合时宜的事情,还是不要在办公区想较好呢,桐山。”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杜撰的噢,贺正。”
“好吧。”贺正抬头,“但桐山,我有件事想问你。”
“桐山,你看穿我的手法了吗?”
“没。只是单从举止,就能看出你和往日不大相同。毕竟也是相处久了。总是能察觉到异样。”
“噢,好吧。”贺正略失落。“那,桐山,就由自己探查啰。到现在,我的手法,我自己都解释不清了呢。”
“好。那我问你。贺正,猫近期吃鸟了吗?”
“好问题!”贺正明显有了精神,“为什么这么问?”
“你放在窗外的粘鼠板,我在意很久了。那上面有米粒和羽毛,以及鼠药。二楼可不常见老鼠。那粘鼠板八成是粘鸟的工具吧。”
贺正点头:“粘到的鸟是麻雀,鸽子那种大鸟粘不到,会自己带粘鼠板飞走的。虽然说这样的确不大符合猫捕猎的形式,但也是唯一方法。”
“但,贺正,猫是怎么捕猎的?”
“桐山不知道吗?猫是擅长伏击的动物。鸽子喜鹊那一类的鸟在起飞前要助跑,刚好满足猫完美捕猎的要求。虽说大多野猫什么鸟都能抓,但于那只笨猫注定是困难。”
“噢。往下的我只是猜了,有哪里不对请告诉我。多谢。我继道,“你毒死了那只麻雀,然后喂给那只猫。猫食毕死掉。”
“是放在猫必经的路上。其余的,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贺正纠正道,“没多久我再去检查时,麻雀已不见了,但地上却干净得很。猫应该没吃。”
“会是猫自己带走了吗?”
“不大可能,那只猫没那么好的进食习惯。通常时哪有就在哪吃。大概也是某种人工的产物吧。”
“噢。”我表赞同。虽然,对那猫无了解,“但那猫总归是死了。大概也算是起效了。
“也许。但桐山不感到好奇吗。对手法中不明的那部分?”
“我倒是不大在意。目的总归是完成了,过程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真相那种东西,无论何时都无聊透顶。原来桐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又在玩《毕业》的桥段啊。不愧是贺正。
“但我在意呀,桐山。这还是很令人不舒服的。大概是某种对真相的执念吧。”
“执迷于什么是真相吗?”相比于贺正的无奈,我的语调显得格外平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贺正。”
“究竟什么是真相。”我反问。
贺正抬头,想了会道:“我现在有答案了,但我不想说。我不会轻易打断你的。”
“好的。多谢了。”我道,“它是‘相信’的名词啊。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相信’这一基石之上的点缀罢了,也许连石壁的雕花都算不上。”
“贺正,只有一个真相值得我们。猫误食了鼠药致死,自食恶果,与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联。”
“不要瞎想,贺正。这就是真相。”我的语气很坚定,但贺正似乎不打算买账。
我似乎也动摇了。
我不禁质问自己,就像是加贺质问南泽老师那样:‘您觉得靠谎言支撑的事物有价值吗?’
只不过我无法做到像南泽老师那样从容地回答。也无从得知谎言与真话之间的分界。
‘究竟谁能判定是谎言还是真话呢?’也许就连南泽老师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吧。
无从得知。
“罢了。”贺正道,“也许歌颂慌言也是某种真相吧。”
“桐山,我问一件事,你想杀猫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吗?”我沉默。
“回去再说吧,贺正。我先走了。”
“噢。祝工作顺利,大作家日高先生。”贺正起身道。
“多谢。您也是呢,野野口老师。”我笑答。
走上正轨吗?抱歉啊,全无可能。
正文3_微风也会吹飞新见女士的帽子呢
我始终不认为猫是一种值得完全信赖的生物。
也许是因为我还遇到过任何一只完全信赖我的猫。
平静无波的下午,和贺正一起下班。
不成想白痴少年侦探队在门外以‘全面迎击’的态度蹲守。
突然拥有了加班直至明早的量,我停下步子,问贺正。
“贺正,我们回去加班吧。”
“我不去,拜。”
“那,贺正,我们别走正门了吧。翻墙如何?”
“你能翻?”
“不能。你能帮我吗?”
“我拒绝。桐山为什么不想走正门呢?只是因为那群孩子吗?”
我点头。
“别担心,桐山,我会帮你圆场的。”
“多谢。”
还是往常那三个孩子。站在中间的孩子道。
“贺正先生,桐山先生,我们经过了反复调查,锁定了犯人就在你们两个之中!”
“不是我噢,孩子们。”
“也不是我。猫是误食鼠药而死,与任何人有关。如果你们一定要找到某个导致它的死的东西,你们应该去找那只猫。”
“呃……”说话的孩子愣了会儿,随即指着我道:“我知道了?犯人就是你!桐山先生!”
我一时感到摸不着头脑,也完全不哓得那个孩子因何会如此坚定的指责我。
“这免太过没道理,”我重申,猫是误食鼠药死的,不与任何人有关。”我平静道。
“桐山先生!就让我来揭穿你那虚伪的假面具吧!你在猫食放了老鼠药!我没说错吧!桐山先生!”
贺正憋笑,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我也没什么其它的方法应对,只得越抹越黑的解释着。
贺正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对那几个孩子道:“好了,各位,不要闹了。如果真的是要指责桐山先生,未免还是我更有发言权吧。虽然桐山先生看起来冷漠冷淡,没什么朋友也不被人喜欢,但心里还是个很好的人。杀猫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的。毕竟我们小区的野猫,还要拜托桐山照顾呢。”
我感谢他扯的那个谎。
“呃……”那孩子愣了阵子“真的?”
“真的。”贺正笑答。
“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在包庇桐山先生,对吧!别以为你的阴谋能得逞,贺正先生!我早就识破它们了!你们……”
另两个孩子对了个眼色,道歉并拉他走开。
真是个很敏觉的孩子呢。
我从正门走出时,这样想到。
正文4_还是不要继续拿追查了,放弃吧,加贺警官
故事在这里空了几行,在短暂的寒暄中迫近尾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结局,不仅仅是时间。
那三个并不如新见女士坚定的孩子在几天后来向我道歉,带了些从京也那儿要来的猫食,并表示想去见我所住小区里的猫。孩子笑着,雀跃着将猫食分发,似乎已忘却了某个过客。
再后几日,传闻小区的猫又有异状而离世的。
也因而与京也闲谈。在提起麻雀时,他说的确有过一个,被他拾去喂猫了。问到那袋猫食,京也记得很清,说是猫主人从外省寄来的,还特嘱咐道:“再不喂就快放坏了,提早喂了吧。”
迟,京也主动找我,改口说关于那袋猫食,他也记不清了,许是某养猫的人送的,已忘却是甚人了。
也罢,毕竟真相这种东西,无论何时都无聊透顶,也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度质问也勉强有了朦胧的答案。也许谎言也是某种形式的支撑,总归比伪善或空想有价值。
也许歌颂谎言也是某种形式的真相吧。
谁能判断也显得无所谓了。
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嘛。
猫下葬了。
[end]
来自小米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