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社会（译）

马克思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研究资本主义——这种生产方式在英国继承了封建主义，并在上个世纪在世界各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他研究的目的是发现资本主义社会的“运动规律”。资本主义并非一直存在，而是逐渐发展起来的;马克思时代的情况与十八世纪下半叶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问题不仅在于描述他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且在于分析它发生变化的原因和方向。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新的。其他研究经济问题的作家则接受了资本主义的现状，并将其描述为一种固定的、永恒的体系;对马克思来说，这种生产方式和历史上所有其他生产方式一样，都在发生变化。因此，他的研究结果不仅是一种描述，而且是一种科学预测，因为他能够看到资本主义实际上正在发展的方式。

资本主义生产产生于封建时代的个体生产。典型的封建生产形式是为本地消费而生产:农奴为自己和封建领主生产食物、衣服和其他物品。随着盈余的发展，即超过特定群体所需的物品，盈余被出售，以换取从其他国家或该国其他地区带来的物品。但生产的主要部分仍然是供生产集团和拥有封建权利的领主消费的。

只有当封建单位开始解体时，这种生产形式才逐渐让位于利润生产，这是资本主义的本质标志。以利润为目的的生产需要两样东西:有人有足够的资源购买生产资料(织布机、纺纱机等);其次，他们自己没有生产资料，没有赖以生存的资源。换句话说，必须有“资本家”，他们拥有生产资料，而工人的唯一谋生机会是在资本家拥有的机器上工作。

工人生产东西，不是直接为他们自己，也不是为他们的新“主人”资本家个人使用，而是为资本家卖钱。以这种方式制造的东西被称为“商品”，也就是说，生产出来在市场上销售的物品。工人得到工资，雇主得到利润——这是在消费者支付了购买物品的费用，资本家支付了工资、原材料成本和其他生产成本之后剩下的部分。

这笔利润的来源是什么?马克思指出，利润不可能来自于资本家以高于其价值的价格出售产品——这意味着所有的资本家都在互相欺骗，当一个人获得这种“利润”时，另一个人必然会蒙受损失，利润和损失相互抵消，就没有一般利润了。因此，市场上一件商品的价值必须已经包含了利润:利润必须在生产过程中产生，而不是在产品的销售中产生。

因此，这种研究必须引起对生产过程的考察，看在生产中是否有某种要素的增加值大于其成本(本身的价值)。

但首先有必要问一下“价值”是什么意思。在日常语言中，价值可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它可能意味着某人使用的价值——一个口渴的人“重视”一杯饮料;一个特定的东西，可能对某人有“情感价值”。但是在日常用法中还有另一种含义——在市场上由任何卖主卖给任何买者时，一件东西的价值，这就是所谓的“交换价值”。

诚然，即使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也可以为特定的购买者生产特定的产品，并制定特定的价格;但马克思关心的是正常的资本主义生产——在这种制度下，数百万吨的各种产品为市场而生产，为任何可以找到的买家而生产。是什么赋予产品在市场上正常的“交换价值”?例如，为什么一码布的交换价值比一枚大头针高?

交换价值是用货币来衡量的;一篇文章“值”一定数量的钱。但是，无论是通过货币还是通过直接交换，是什么使得事物之间的价值比较成为可能呢?马克思指出，事物只有在所有事物都有共同之处时才能进行比较，而这些共同之处有的多有的少，这样才有可能进行比较。这个共同因素显然不是重量、颜色或任何其他物理性质;它也不是人类生命的“使用价值”(必需品的交换价值远不如汽车)或任何其他抽象概念。所有产品只有一个共同的因素——它们都是由人类劳动生产的。如果一件物品的生产投入了更多的人类劳动，它的交换价值就越大;交换价值是由花在每件物品上的“劳动时间”决定的。

当然，不是指个人的劳动时间。当物品在一般市场上买卖时，它们作为个别产品的交换价值是平均化的，任何一码一定重量和质量的布的交换价值是由生产它所需要的“平均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

如果这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的物品交换价值的一般基础，那么是什么决定支付给实际生产者即工人的工资数额呢?马克思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提出了这个问题: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的东西和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力之间，我们知道在市场上也有交换价值的共同因素是什么?除了我们已经看到的决定普通产品交换价值的因素——生产这些产品所花费的劳动时间之外，再没有这样的因素。生产劳动力所花费的劳动时间是什么意思?正是这些时间(平均的“社会必要”时间)花费在生产食物、住所、温暖和其他东西上，使工人一周又一周地维持生计。在正常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维持工人家庭所需的东西也必须考虑在内。生产所有这些东西所必需的劳动时间，决定工人把劳动力卖给资本家换取工资的交换价值。

但是，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维持劳动力的时间每天可能只有四小时，而他的劳动力每天却长达八小时、十小时甚至更多。因此，在每天最初的四个小时里，他的实际劳动所生产的东西相当于付给他的工资;在他工作日的剩余时间里，他生产的“剩余价值”被雇主占有。这就是资本主义利润的来源——工人生产的价值超出了他自己的收入价值——也就是他得到的工资。

马克思对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分析的简要说明，在许多方面需要更加准确，没有足够的篇幅来涵盖所有的变化。但是有几个要点是可以指出的。

之所以使用“交换价值”一词，是因为这是整个分析的基础。但在现实生活中，物品几乎不可能完全按其交换价值出售。无论是物质产品还是人力，它们都在市场上以高于或低于正确交换价值的价格进行买卖。市场上可能存在特定产品的过剩，当天的价格可能远低于正确的交换价值;或者，如果短缺，价格可能会高于价值。事实上，这些价格波动受到“供给和需求”的影响，这使得许多资本主义经济学家认为供给和需求是价格的唯一因素。但很明显，供给和需求只会引起一定水平的波动。这个水平是多少，是一便士还是一百英镑，显然不是由供给和需求决定的，而是由生产物品所用的劳动时间决定的。

劳动力的实际价格——实际支付的工资——也受到供求关系的影响;但它也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尤其是工会组织的实力。然而，在普通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力的价格总是围绕一个确定的水平波动——这个水平相当于工人的工资，考虑到不同等级和群体的工人有不同的需求，而这些需求本身在很大程度上是工会以前为建立一个高于最低生存标准的标准而进行斗争的结果。

当然，不同等级工人的劳动力在价值上并不相同;一个熟练的工程师一小时的工作比一个不熟练的工人一小时的工作产生更多的价值。马克思指出，当物品在市场上出售时，这种差异实际上就被考虑在内了，正如他所说，市场记录了熟练工人一小时所赚的钱与普通工人一小时所赚的钱之间的明确关系。

这种价值差异是如何产生的呢?马克思的回答是:从任何“原则”来看，在道德上，有技能比没有技能好，或者任何其他抽象概念。熟练工人的劳动力比普通工人的劳动力具有更大的交换价值，这一事实与轮船比划艇更有价值的原因完全相同——制造轮船需要更多的人力。培养熟练工人的整个过程，除了提高维持其技能所必需的生活水平外，还需要更多的劳动时间。

另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劳动强度增加到超过以前的平均水平，这就相当于延长了劳动时间;8小时的强化劳动可以产生相当于10或12小时以前正常劳动的价值。

马克思分析利润来源的重要性是什么?它解释了资本主义时期的阶级斗争。在每个工厂或其他企业中，付给工人的工资并不等于他们生产的全部价值，而只等于这个价值的一半左右，甚至更少。工人在工作日内(即在他生产了相当于他的工资的产品之后)所生产的剩余价值，由雇主直接收取。因此，雇主不断地试图增加从工人那里拿走的钱。他可以通过几种方式做到这一点:例如，减少工人的工资;这意味着工人一天中为自己工作的时间较少，为雇主工作的时间较多。通过“加速”或强化劳动，也能达到同样的结果——工人在工作日的较短时间内生产自己的工资，而在较长的时间内为雇主工作。延长工作日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这增加了为雇主工作的工作日所占的比例。另一方面，工人通过要求更高的工资和更短的工作时间以及抵制“加速”来争取改善自己的地位。

因此，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斗争是不断的，只要资本主义生产制度还存在，这种斗争就不会结束。这种斗争开始于个别工人或工人团体与个别雇主的斗争，并逐渐扩大。一方面是工会组织，另一方面是雇主组织，使每个阶级的大部分人采取行动反对对方。最后，工人的政治组织被建立起来，随着它们的扩展，可以把所有工业集团和其他部分的人民动员起来反对资本家阶级。这种斗争的最高形式是革命——推翻资本家阶级，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工人不必为另一个阶级的利益而工作。这一点在后面的章节中得到了更充分的阐述;需要注意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阶级斗争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本身的性质造成的——两个阶级的对立利益在生产过程中不断发生冲突。

分析了工资和利润之后，我们现在开始研究资本。首先，必须指出，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创造的“剩余价值”并不全部归雇主所有。可以说，它是一个基金，不同的资本集团从中获取他们的收益——土地所有者获得地租，银行家获得利息，中间商获得他的“商人利润”，而实际的工业雇主只获得他自己的利润。这决不影响前面的分析;这只是说，所有这些资本主义部门之间似乎都在为分配战利品而进行某种辅助性的斗争。但他们都希望最大限度地利用工人阶级。

什么是资本?

它有许多物理形式:机械、建筑物、原材料、燃料和其他生产所需的东西;它也是用于支付生产工资的货币。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机器、建筑物等等，甚至不是所有的钱都是资本。例如，爱尔兰西海岸的一个农民可能住在某种建筑里，周围有几码的土地;他可能有一些牲畜，还有一艘船;他甚至可能有一点钱。但如果他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别人的主人，那么他的任何财产都不是资本。这也是今天苏联农民的处境。

财产(无论物质形式如何)只有在用于生产剩余价值时才成为经济意义上的资本;当它被用来雇佣工人时，工人在生产物品的过程中也生产剩余价值。

这些资本的来源是什么?

回顾历史，早期的资本积累在很大程度上是公开的抢劫。来自美国、印度和非洲的冒险家掠夺了大量的黄金和其他贵重物品。但这并不是资本通过抢劫形成的唯一途径。在英国国内，整个“圈地法案”都是为了资本主义农民的利益而窃取公共土地。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们剥夺了农民的生活资料，从而把他们变成了无产者——除了为新主人的利益在从他们手中夺走的土地上劳作之外，没有生存的可能。马克思指出，这是资本的真正起源(“原始积累”)，而不是有节制的人从他们贫乏的生活中“储蓄”的传说，他在接下来的段落中嘲笑了这一点。

这种原始积累在政治经济学中所起的作用，与原罪在神学中所起的作用大致相同。亚当咬了苹果，于是罪就落在了人类身上。在很久以前的时代，有两种人;一个是勤奋、聪明、最重要的是节俭的精英;另一种是懒惰的无赖，挥霍他们的财产，甚至更多，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就这样，前者积累了财富，而后者除了自己的皮，最后什么也卖不出去了。大多数人的贫穷，尽管他们付出了一切劳动，但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东西可卖，而少数人的财富，虽然早已停止工作，却不断增加，这就是从这种原罪中产生的。”但是资本并没有停留在原始积累的水平上;它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即使原始资本是直接抢劫的产物，从那时起积累的额外资本的来源是什么?

间接抢劫，马克思回答道。让工人工作超过维持生计所需的时间，并占有他在这些额外工作时间中所创造的价值——“剩余价值”。资本家用这个剩余价值的一部分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余额被用作新资本——也就是说，他把它添加到他以前的资本中，从而能够雇用更多的工人，并在下一次生产周转中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这反过来意味着更多的资本——以此类推，直到无限。

或者，更确切地说，如果没有其他经济和社会规律发挥作用，它会一直持续到无限。从长远看，最大的障碍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不时地阻碍整个过程，并最终以结束资本主义生产而彻底结束整个过程。但是，阻碍资本主义顺利发展的还有许多其他障碍，这些障碍也是由资本主义的本质造成的。

经济危机的发生抑制了资本的扩张，甚至导致前几年积累的部分资本的破坏。“在这些危机中，”马克思说，“爆发了生产过剩的流行病，这种流行病在以前的一切时代看来都是荒谬的。”在封建社会，小麦丰收意味着每个人都有更多的食物;在资本主义社会，这可能意味着失业工人的饥饿，因为小麦卖不出去，因此明年播种的小麦减少了。

资本主义危机的特征现在再熟悉不过了:生产过剩，因此新产量下降，工人失业;他们的失业意味着市场需求的进一步下降，因此更多的工厂放慢生产;新工厂没有建立，有些甚至被摧毁(东北海岸的造船厂或兰开夏郡的棉纺机和织布机);小麦和其他产品被摧毁，失业人员和他们的家人遭受饥饿和疾病。这是一个疯子的世界;但最后，库存被用完或销毁，生产开始增加，贸易发展，就业增加——一两年的稳定复苏，导致生产的明显无限扩张;直到突然间又出现了生产过剩和危机，整个过程又重新开始。

这些危机的原因是什么?马克思的回答是:资本主义生产的规律是，每一块资本都努力扩张——以赚取更多的利润，从而生产和销售更多的产品。资本越多，生产就越多。但与此同时，资本越多，雇佣的劳动力就越少:机器取代了人(我们现在知道的工业“合理化”)。换句话说，资本越多，生产越多，工资越少，因此对所生产产品的需求就越少(也许应该明确的是，这不需要总工资的绝对下降;通常危机来自于相对下降，也就是说，在经济繁荣时期，总工资实际上可能会增加，但它们的增长低于总产量，因此需求落后于产出。

资本扩张与工人需求相对停滞之间的这种不平衡是危机的最终原因。但是，当然，危机显现的时刻，以及危机发展的具体方式，可能完全取决于其他因素——以1939年英国最明显的例子为例，大规模的军备生产(即政府的“需求”，它完全在正常的资本主义过程之外)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推迟和部分掩盖不可避免的危机。

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竞争。和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其他一切因素一样，资本主义生产有两个相互矛盾的结果。一方面，由于为了赢得更大的产品销售而进行的竞争，每个资本主义企业都在不断地试图降低生产成本，特别是通过节省工资——通过直接降低工资或通过加速生产或其他形式的合理化。另一方面，那些成功地获得足够的资本以改进其技术并以较少的劳动力进行生产的企业，因此对上述一般过程作出了贡献- -由于支付的总工资减少，需求减少。

然而，提高技术的企业在一段时间内会获得较高的利润率——直到它的竞争对手效仿，也用更少的劳动力进行生产。但并不是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能效仿。随着普通企业的规模越来越大，工厂现代化所需的资金也越来越多，而能够跟上这一步伐的公司却越来越少。另一家公司破产了，要么被更大的竞争对手接管，要么干脆倒闭。“一个资本家杀死许多人。”因此，在每一个工业部门中，独立企业的数量稳步减少，出现了大的托拉斯，它们或多或少地支配着某一特定的工业领域。这样，从资本主义的竞争中就产生了它的对立面——资本主义垄断。这带来了新的特性，这些特性将在下一章中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