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

在坡下看不到大马路，但小丽想毛驴一定会在马路边等她的。依然是那辆声音很大的“大幸福”摩托车，依然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的样子。仔细想想，小丽觉得她对毛驴并不是爱，她只是渴望得到毛驴手里那支烟。其实，小丽知道那烟是什么，也知道再抽下去自己就彻底回不来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喜欢抽完烟后的飘飘欲仙，感觉就像飞上了云端，浑身上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只要她想，任何东西都会在眼前浮现，就算是她最恨的那个男人，她也可以在那一刻用一百种方式折磨他。所以，小丽彻底沦陷在那一支烟里，哪怕每一次都要在好几个不同的男人身下承欢也在所不惜。

快了，小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那汗冰凉。小丽在手心里搓了搓，感觉并不像汗，像是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的似冻没冻的水。她甩了甩手上的汗又抬头往坡上望了一眼，快了，她想。

对于“待住儿”，小丽谈不上好感，但也没觉得厌恶。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从和泥放炮到跟着他漫山遍野的跑，可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熟悉到一点感觉都没有，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哥哥和妹妹，总缺少一种激情。小丽知道那种激情是什么，可就是没有，就像左手和右手，怎么也碰撞不出火花。小丽停下脚步，回头往“待住儿”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对不起了！小丽毅然转身又继续往前走去。这几年，尤其是她带着一个女儿自己生活以后，“待住儿”的心意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可小丽就是没有一点点兴趣，除了太熟悉外，可能就是因为小丽自己再也不想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吧。

终于到了坡上！小丽也有点喘。再有一里地的平路就到了大马路边，现在已经可以望到了。小丽抬头眯眼，全神贯注地望向大马路。隐约中好像有一团黑影，小丽不是十分确定。她又往前紧走几步，好像的确是团黑影。小丽嘴角露出了笑容，更加快速地往前走去。近了，近了！终于看清了，但也同时充满了失望。那黑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摩托车加玩世不恭的脸，而是堆在马路边的土堆和半掩埋在土堆里的树。

小丽几步跨到马路上，空荡荡的马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月亮已经跑到天边，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随着月亮沉下去的还有她的心。她又往毛驴来的方向望去，依然是空荡荡的。东边天空启明星孤零零地照耀着，照耀着同样孤零零她自己的身影。

小丽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着了火。又望了一眼空旷的大马路，那马路像是正对着她露出嘲讽的笑，笑话她竟然相信了毛驴的鬼话。于这凌晨时分巴巴地从家里跑出来，承受着担惊受怕。一支烟抽完了，她不甘心地又向毛驴来的方向望去，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安静，安静得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小丽绝望了，她已经没有勇气从这里再走回去，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没脸。她把背包一把摔到地上，蹲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还没哭上几声，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使她瞬间站了起来。毛驴来了！

小丽失踪了，就在确定婚期的第二天。家里人问遍了所有的亲戚都没有一点音讯，无奈之下还是告诉了“待住儿”。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小丽的去处，只是还想自欺欺人地不愿意相信。家里人不相信小丽真的甘于堕落，“待住了”不相信从小玩到大的小妹妹真的不想走正道了。可如今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再去找她最后一次，如果，如果……”如果什么“待住儿”没说下去，他实在是不忍心把不管她说出来，最后只能化成一声深深地叹息，义无反顾地向着毛驴家那个村走去。

望着“待住儿”远去的背影，小丽妈不禁自问，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可当妈的只想给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难道这也错了？尤其还是女儿，她希望等她百年以后，能有个人去代替她照顾女儿，难道这也有错？小丽妈不理解，她突然感到深深地悲哀，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一直坚守的东西终究还是打碎了一样。她转身向家里走去，那背影一下子佝偻了，仿佛在这一刻猛得老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