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
文:於悦
他是文学家,音乐家,思想家,养生家,哲学家。
他为人处世独具个性,不畏权贵,不屈权势。
他年仅40岁惨死在政治敌人手下。在整个魏晋文艺界和思想界,他都是一位极有魅力的领衔人物,其人格影响和文化影响巨大而深远。
他,就是一代才子——嵇康。
嵇康,字叔夜,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之一。其著作《养生论》、《答难养生论》、《释私论》、《声无哀乐论》中很多思想理论突破当时传统的观点,成为后世学习的典范。《嵇康集》十卷篇篇含养生之理,而《养生论》则成为中国养生学史上第一篇较全面、较系统的养生专论。其养生思想得到著名医学家孙思邈、养生大家陶弘景等人的推崇,对后世产生了颇为深远的影响。
魅力超群的古代帅哥
《晋书·嵇康传》记载他“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说他风度非凡,身材高大,按照魏尺折合约1.81—1.91米,仪容俊美,声音悦耳,气质不凡,文采卓越,山里樵夫偶遇他以为遇到了神仙。
不同史料中记载他俊美外形和不凡气度的文字非常多,这位古代大帅哥,如果在信息发达的今天,必定是粉丝巨多的一代鲜肉。
当然,如果仅仅外表光鲜,稽康的盛名不会永久的流传于世。与他潇洒出众的外表相匹配的是他更为出众潇洒的文采。他的诗歌大气雄浑,他的幽愤诗、代秋胡歌诗七首、四言诗十一首、五言赠秀才诗、与山巨源绝交书、太师箴、琴赋、管蔡论等作品,非常幸运地完整流传下来,得以使后人完整清晰地领略了他的才情诗情。
历来有诗情的人很多不媚世,稽康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坚贞不屈的个性,坚决不屈从于与自己政治主张相悖的司马昭政治集团,以至于惨死司马氏手下,年仅40岁。以稽康的才情,如果再多活上四五十年,那么,中国文坛不知将增添多少文学巨作;中国的养生学史,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空前盛况。
嵇康一死,千古憾事。前人已逝,空留追忆。
形神共养的养生主张
魏晋之时,养生之学大兴,社会上两种对立思想并存:一是认为修道可成仙而长生不老;二是认为“生死全由天,半分不由人。”针对这些实在偏激的理论,稽康以客观的视角指出,凡人成为神仙不可能,完全听由天命更不可取,如果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论可及。他的养生思想从各家流派中脱颖而出,并被后世大师推崇。
主张“形神共养”:体壮曰健,心怡曰康,体是“外”,心是“内”,健康人必须具备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健康。精神凝练难于形体康健。《养生论》中说到:“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形的健康要仰仗神才得以立,神则要靠形才能够存在。可见形神是高度统一的,神对于形起到统帅作用。他认为身心因为相互影响而存在,所以对身体养护的忽视就会造成对心的伤害。嵇康的“养生”在于寻求对躯体的超越,还原于“气”的自然之质。
主张“点滴积累”:他认为万物禀天地而生,“害成于微,而救治于著,故有无功之治。”身体和精神的保全都要从点滴做起,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身体的病痛可以靠医药来救治,而精神的损害则很难通过进补、饮食、健身来补救。在日常生活中,养护身体,养护精神,都要点滴积累,防微杜渐,从小节入手,避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后患。
主张“去欲”:“养生有五难:名利不去,为一难;喜怒不除,为二难;声色不去,为三难;滋味不绝,为四难;神虑精散,为五难。五者必存,虽心希难老,口诵至言,咀嚼英华,呼吸太阳,不能不回其操、不夭其年也。”在他总结出的“五难”中,名利、声色、滋味是,对欲望的追求;喜怒是对欲望患得患失的心理反应。他把妨碍养生的因素大致归结为“欲望”,又将欲望区分为出自于生理需要的“性动”和出自于理性追求的“智用”。
对于平凡人来讲,绝对去除欲望是不可能的,人有食欲、情欲、性欲、功名欲、利禄欲,人有各种贪念,这一点稽康非常清楚,他并没有要求人摒除一切欲念,而是主张“智止于恬,性足于和”:“性动”出于本性,不能压抑,而应以“节欲”对之;“智用”专注于名位和资财,是追求自然真性以外的物质和荣誉,应以“去欲”除之。他没有极端要求人不可以做饮食男女而要做圣人,他所强调“厚生之情”须服从“生生之理”,这个主张既尊重了生命规律,又强调了自我控制,是符合人性根本的。他的这个观点既反对“顺欲而得生”的纵欲观念,也否定情欲发动起来之后再以道德礼教去完全抑制的儒家的“以礼节情”的观点,是对庄子、老子学说的发展,更具现实意义。所以说,稽康的“去欲”不是灭绝人性的“绝欲、禁欲”,而是理性的“控欲”。稽康清虚无为的思想,即继承了老庄的“涤除玄览”以“致虚极、守静笃”的体道精神,又超越了庄子纯粹的“无为”主张。
主张“养之以和”:在字数不多的《养生论》中多处提到“和”:智止于恬,性足于和,清虚静泰,少私寡欲……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这么多的“和”,是何用意?嵇康对“和”的界定显然是多元的,但又紧紧围绕“被天和以自然”这条主线。他关于“和”的议论,从儒、道和医学的实际效用的传统中吸取内在精神,赋予“和”以玄学的“自然”内涵,并提升到“浑然与万物和”的哲学层面,具有了现实的实践意义。
他强调“内外统一,天人合一”,在养生之上,试图达到“无为自得,体妙心玄”的养神境界。养生的意义并不在于对自然限制的超越,而在于试图超脱人为的修养,让生命突破有限躯体的限制,达到长生,这是嵇康养生观最重要的观念。
音乐养生的独特手法
稽康是音乐大师,通晓音律,尤爱弹琴,著有音乐理论著作《琴赋》、《声无哀乐论》。他主张音乐的本质与他主张养生的本质是相通的,其核心都是“和”,合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他认为喜怒哀乐从本质上讲并不是音乐的感情,而是人的情感。他的作品《风入松》至今还被广泛演奏,《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曲被称为“嵇氏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是我国古代一组著名琴曲。隋炀帝曾把弹奏“九弄”作为科举取士的条件之一,可见稽康的音乐才华。
稽康在《养生论》中说:“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绥以五弦”就是他提出的“音乐养生法”,这在之前的养生论著中是从未有过的。“绥”是安适的意思,“五弦”是古代的一种弹拨弦乐器。在音乐的氛围里,人们万虑俱消,身心愉悦。
体妙心玄的终极目的
自古以来,养生手段复杂,形式繁多,流派丰富,理论众多,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好事。稽康对自己提出的观点身体力行,其友人言:“与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他自己提出的理论,几乎条条做到。但他却犯了“营内而忘外”一忌,最终受人诬陷而遇害,令人惋惜不已。
纵观稽康的养生论点,他最终所追求的,是“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是“怡养悦愉,淑穆玄真;恬虚乐古,弃事遗身”,因此,嵇康最终关心的不只是在养生或音乐,更在“心无措乎是非”。
嵇康“涤除玄览”,达到其一生追求的致乐境界与自在永恒的生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