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大苞米”的对话
文/高 旗
我们小区有两位老汉,一位71岁,来自乡下;一位72岁,是本市退休职工。
他俩虽说职业性质有别,可年龄相仿,出身也相同,都是爷爷那辈从山东闯关东来到东北吉林的。
因我爷爷那一辈,也是从山东来东北的,自然和这两位老哥有了亲近感,尽管他们比我大了七八岁。
与两位工农出身的老大哥接触时,从他们的畅谈闲聊中,我听到了很多前所未闻的生话趣事。使我有了不少社会知识的收获。
那天,听了他们的一番对话,我觉得很有意义。便把其中的内容整理一下,形成了以下的文字。
农村老汉(以下简称农老):
我才念了三年书,是老爹说啥不肯供了。就下来帮家里干活。年龄大了点,就去生产队挣工分。可以说,和土垃坷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我那时身体壮,生产队凡是有出民工的活儿,我都抢着去。一是能挣高工分,二是每天还有3毛钱的菜金补助。出了十几天民工,就可领到三四元的现钱呀!
可是,就是比不了你们城里上班的,每个月都开钱,很让人眼气呀!
退休老汉(以下简称退老):
其实这叫城乡差别。这种差别,也是社会体制的分工形成的。我也是从农村被招工才进城上班的。你当农民我当工人,你挣工分我挣工资,都是按劳取酬按劳分配的,性质完全一样。只不过是,农民要等到年底,用工分结算后才领到现钱。这是因为生产队到秋后卖了公粮,国家才付给收粮款的。所以说,咱们的劳动性质和报酬领取,是按国家体制分工运作的。这是社会分工的结果,不存在什么“农民吃亏,工人蘸香油”的问题。你用不着羡慕我。
农老:我看就是不一样。
你在城里有工作,每月都有工资。到了60岁退休后,仍是每个月领退休金。
我呢,都71岁了,没有一分钱的退休金。只有每月70元的“老年费”。这公平吗?
退老:可你有地呀。每个农民的名下都有承包田哪。尽管农民仅拥有使用权,可这和城里居民的房屋使用权是一样的。这地就是你生活的来源和保障啊!农民有地和工人有工作,其性质是一样的。而且这些年,国家不收你一分钱的农业税,每年还给种地补贴款。请问,全世界有哪个国家让农民白种地,还倒给钱的?
尤其是农民到了60岁后,你名下的土地还在。就是你干不动了,你的地还是家里人种着;你还可以把地租出去,收租金的呀。这也跟工人退休后领退休金是一样性质的。怎么说不公平呢?
还有关键的一条,农村的老人去世后,他名下的土地,国家并不收回,他的家人继续经营受益着呀!可城里的退休职工就不一样了。人一去世,退休金立马就没了。相比之下,农民是占了便宜的。
农老:听你这么一说,也是有点道理的。现在分到农民每人名下的土地,几乎是终身制。不管这个人死了,还是犯法蹲监狱了,甚至失踪了……他名下的土地,永远归他家人使用。在乡下,有许多这样的情况。
退老:其实呀,分到土地的农民才是有“铁饭碗”的。而城里的职工大多是合同聘用制,一旦被单位辞退,坐地就失业了;你就是公务员,犯了罪的话,当即就被开除公职,啥收入都没了。
就说在二十年前的城里工人下岗的事吧,几乎算是失业了。农民有下岗失业这一说吗?所以我认为,真正有“铁饭碗”的人,唯一就是农民。
农老:理是这么个理儿。可现在农民靠种地的收入,远远比不上城里人的收入高哇。特别每到年底卖粮时,也是农民最犯愁的时候。
怎么说呢,每年种的苞米倒是没少打,可就是卖不上价呀!
就说去年吧,苞米每斤才卖六七毛钱。这一亩地打出来的苞米,刚好卖出了种子化肥和农药的钱。没啥挣头了,等于是一年白干了!
退老:这就怪农民自己了。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苞米,已经退出了人们的主食范畴。95%都成做饲料的原料,市场上已经供大于求,自然卖不上高价了。
可为啥非得种苞米呢?你多种点市场上需要的农产品不行吗?像地瓜、花生、大葱大蒜等,这些都好卖而且价格高的。
农老:这还不是图稀种苞米高产又省心嘛。春种和秋收时,使用小型机械耕种和收割,用人少出活快;管理期间,施化肥农药和除草剂都很简单的。忙完一阵农活后,人们自由自在的很。想出走打工的,说走就走;闲在家里的,打打扑克、玩玩麻将、吃点喝点……说白了,一年才干两个月多点的活儿,其余的时间就是消遣。
退老:你光图省力省心、逍遥自在了,可挣不上大钱啊!这就叫满足现状!
咱们都是从山东过来的。当年就是怕饿死才来东北的。可现在你看看,咱们东北人反倒吃的是:山东的面粉、山东的蔬菜、山东的水果!
令人奇怪的是,山东的土地面积和当年一样的,人口却比当年增加了几十倍。为啥却能生产出这么多的面粉、蔬菜和水果呢?!
农老:对呀,让人纳闷呀?!
退老:这就是人的因素了。
人家山东农民,在改革开放后,彻底打破了传统的农业经营模式。他们以市场需求来拓宽农业经营项目,搞了许多有特色的生产基地。以山东寿光为例,他们蔬菜基地生产的各种蔬菜,几乎供应了东北三省和一些南方省市。
这才叫:转变经营模式,调整产业结构。
相比之下,咱们东北的大部分农民,全都是一根筋地认准种大苞米了。
就是说:从咱祖太爷那辈子就种苞米,至今还是种苞米!你说,咱们进步了吗?!
农老: ……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俩的话题,虽说不算敏感,但却涉及到城乡和工农之间的差异,以及在经营理念上所产生的冲突和碰撞啊。很有点探讨性!
退老:前几年,提起农村的事,热点就是“三农问题”。现在,中央把农民的脱贫工作,当作重点任务,确定为“精准扶贫”。在党的十九大上,中央又给了农民一颗定心丸:农民名下的土地30年不变。这是又给农村和农民的一次发展机遇。
我敬佩地对退老玩笑地说:老哥,你是农委退休的吧?对农业这一行很精通啊!
退老:我是有感而发、有的放矢的。我弟弟在20多年前就返回了山东老家。他与当地老乡联合,一块搞农副产品生产基地。每年的收入近百万。人家土地每亩的年产值可达几万元,人家有十足的获得感!
可咱们这块的农村,靠种苞米,每亩年产值仅够两千元,悬殊多大呀!
这次又有了30年的宝贵时间。如果,咱们这农村,在土地经营上,还是不转变经营模式和思路、调整产业结构的话,恐怕会被老家山东落得更远了……
农老:看来,不是种地不挣钱,还是咱这块儿的人经营不超前啊!我是使不上劲喽,就看年轻人的啦……
这两位老者的聊天内容,就这样被我“偷录”下来了。
感谢他们,让我得到写这篇小文的材料。
我也需要获得感……
有关“大苞米”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