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黑暗里的光（41）

陈学颖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永新裁缝店，因为太久没来了，有空就来打理打理，小孩子乖乖地坐着玩着玩具，陈学颖在里屋擦洗家具。忙活了一阵子，陈学颖听到里屋外头几丝声响，是悄悄开门的声音。她担心是自己的孩子要跑出家去，匆忙喊道：“冬冬，不许乱跑。”

孩子坐着玩得入神，没有回陈学颖的话，陈学颖又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跑了出去，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走出了里屋，这时，她看到的是一个男子站在她的眼前，那男子本专注地看着地看着孩子，见屋里还有人出来就朝着那人看去，这一下子，陈学颖看到了这男子的正脸，她呆住了，而男子摘下帽子，面带微笑地说：“妹妹，不认得我了？”

陈学颖听到‘妹妹’二字，顿时木讷，她迟钝地迈着步子，目不转睛地辨认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当她真正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陈学明的时候，已是热泪盈眶，她说：“哥！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是......”

小孩子看到自己的妈妈哭了，以为进来了坏人，吓得跑到陈学颖的身后躲着。陈学明半蹲下身子朝着小孩子逗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来......快叫舅舅。”陈学颖边哄着孩子边跟陈学明说道：“这是我跟萧志的孩子。”

陈学明特意看着小孩子的脸蛋，起身说道：“几岁了......长得跟萧志真像！”

“四岁了。”陈学颖回道。

陈学明转了几步打量着自己许久没有回来的家，站在一旁的陈学颖告诉陈学明：“哥，爸爸已经去世了。”

陈学明沉默着，他凝望着里屋的大长桌，上面放着父亲用过的尺子，剪刀。这让他思绪回到了从前，往事历历在目。

陈学颖默默地叫了一句：“哥......”

陈学明底下头，用手擦了擦眼角，说道：“我几天前就听说了......这些年你一个人，苦了你了。”

陈学颖搬了两把椅子请陈学明坐下，自己则坐陈学明的身旁，她问：“哥你是被放出来的......"

陈学明点了点头，陈学颖又问：“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陈学明回忆着：“我被放出来有六年了，出来的时候又碰上‘一.二八’，我记得那时日本人飞机轰炸，咱们弄堂口几间房都烧着了，我赶回家中，家里都没人，后来我也跟着人群避难去了。”

“估计我跟爸那时去了防空洞，一躲就好几天，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找我们？”陈学颖又觉得疑惑。

陈学明又想起了父亲，心里仍是愧疚，他解释道：“说来话长……我后来去了广州，到了那身无分文，在广州我做过短工，也去过码头搬过货，到了去年才开始做点小生意攒了些钱，几个月前小日本又打到上海来了，我放心不下，这才回来看看。”

“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这时小孩子闹了起来。

陈学颖想时候也不早了，就顺着孩子说：“好好好，这就回家，哥，你也跟我回去吧，萧志也很久没见你了，咱一家人聚聚，我给你们做几道好菜。”陈学明欣然应允。

直到晚上，萧志才回到家中，当他看到陈学明时，不禁回忆起往昔的那段学生岁月。他对陈学明感慨道：“方才猛一见，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就是我的老同学。”

陈学明肃然说道：“萧志，这些年我妹妹多亏你的照顾了。”

萧志邀着陈学明坐下，他又把孩子抱在自己腿上，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冬冬快叫舅舅。”

小孩子跟陈学明玩了一下午，已不再陌生，他欢快地嚷道：“爸爸，他是妈妈的哥哥，我要叫他舅舅！”

小孩子说完又害羞地咬着嘴唇眯笑，那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同样逗笑了两个大人。萧志跟陈学明又聊了四五句话，陈学颖就做好了饭菜，几人收拾收拾就张罗着围桌吃饭。

其间，萧志问陈学明：“学明，按你刚才所说，你也出来好几年了，后来怎么就跟消失了一个样，你是……”

陈学明明白萧志的想问什么，还没等他说完就回道：“‘一.二八’之后，我阴错阳差地就去了广州，前些日子才又回上海。”

萧志慢慢地把嘴里的饭菜嚼完咽下，又问道：“那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看你在广州是发财了吧。”

陈学明只是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萧志却又问：“你在广州是干什么的？”

“这个嘛......”陈学明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

这时陈学颖却出乎意料地夹了块肉放入陈学明碗中，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对萧志说：“你也不关心人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见面反倒问起人家是不是发财了。”

陈学明出于礼貌，还是笑道：“没什么说不得的，我在广州做的是服装生意，这次打算回上海也开个店。”

“哦......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萧志淡淡地说。

“我可没有我爸那手艺......”陈学明吃了口米饭，他突然担心萧志方才的话是别有目的，因为他已从陈学颖那得知萧志是在无线电所工作。他想了想决定试探性地问问萧志：“萧志，学颖说你在无线电所工作，那平时都做些什么？”

萧志不觉皱了下眉头，随之又笑了笑：“我没去几天，也没干什么事情，就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