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他牵着她的手问道:“可愿做我的太子妃?”
《兰因絮果•花开花落自有时》
作者:廿霜序
晚来风带雨,丝雨细如愁。
那雨落到房檐上又顺着凹槽滴落,在殿前积起一滩水。
寒雨淅淅滴落,似瑟瑟有声,却让人更感寂寞了。
仔细想来,她这一生得到过无上荣耀,夫君独宠,可她还有什么遗憾呢?大抵是嫌那欢愉时间太短,未能尝及世间美好……
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初,原应在国子监的张峦,此时正忙着女儿的终身大事。
屋内正值二八年华的张氏,身着碧色绣花袄,内衬如意云纹翠色衫,穿着到略显清丽,眉目间尽显温柔,虽说并非倾国倾城,但仔细看来却也惹人怜爱。
深闺中的她到底是忧愁着自己终身大事的,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进宫参加太子的选妃,更是夜不能寐。
这夜,灯火摇影。
明日便是入宫选妃的日子,可她美目上却紧锁眉头 ,这原本进宫选妃是件好事,倘若能飞上枝头,那便是光宗耀祖的。
可照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后妃若是想要身居高位,就必得是寻常人家女子。像她这样的官宦世家能入选已是不错,其他的便不敢奢求太多,只是这往后若要想要见夫君一面甚难。
忧思至此,那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太子新婚那日,整个紫禁城万人空巷,世人皆想来瞧瞧这位太子妃究竟是何等容貌。
“唉,你听说了吗?这太子妃原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如今啊,倒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喜轿中的她似乎早已习惯,近日来这样的言语不胜其烦,听得多了也就不去深究了。
虽说如此,但她也是疑云满腹。
“是啊,这秀女中不乏品行端庄之人,怎么就偏偏选中自己?”轿中人暗自发问,想起选秀钦定那日。
那日正是太阳最大的当头,几名秀女早早的便候着。
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秀女们走来。
“太子驾到!”随行的小太监隔着老远便尖声通报,闻言,秀女们纷纷行礼。
一切的一切终归逃不过一个缘字,许多缘分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低着头的她将手绢紧紧地攥着,手心的汗渍早已将手绢打湿。
蓦地,一双明黄色的长靴映入眼帘,瞧着上面的做工和面料皆是寻常人家不敢想象的,最是特别的,那鞋面处还绣着四爪蟒纹,乃是太子所独有的绣样。
“抬起头来。”面前那人缓缓开口道。
稍有迟疑后她才敢微微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的面容,剑眉入鬓,轮廓棱角分明,骨子里自带的高傲宛若将旁人拒之千里。
四目相对时,触及那眼底最深处的温柔,她便知道,只此一眼便是心心念念的永远。
尔后,他牵着她的手问道:“可愿做我的太子妃?”
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她满脸愕然,红云上颊,一时间竟乱了方寸,慌忙应下。
至此,年方二八的张氏终成了他的妻,做了他的太子妃。
后明宪宗晏驾,太子朱佑樘继位,其太子妃张氏立为皇后。
此间,一段佳话铸成,引得世人艳羡。
原以为身为天子的他定是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可谁曾料到,他竟一直守着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坐拥天下,却独宠她一人。
记得那日她忽得口疮,本无大碍,可他却急得像个孩子,不顾太医的劝阻偏要在她身旁陪着。
她嫌那药太苦,他便亲手给她喂药,瞧着她把药都喝完才算。
而后,忽见他起身从床前退开,原以为他是要离去,可谁料到他竟是因偶感风寒一时想要咳嗽,又恐惊扰到她,便到一旁咳了好一会儿,生怕扰了她休息。
她哪里想到他竟会如此,身为天子,他待自己远比许多寻常夫妻要温柔体贴得多,此生得此一人,倒也无憾了。
大抵是真的爱了,故而才会有爱屋及乌一说。
她母亲金夫人入宫看望时,他命宫中设宴款待,用膳时前,他还亲自巡视宴席准备是否妥当,期间发现金夫人所用器具皆是银制,便询问内侍原由。
那内侍慌忙答到:“这是宫里的规矩。”
他要给她最好的,所以给她母亲的也必得是最好的。
他特赐金夫人用金器,宴毕尽数赐之,以表达对岳母的尊敬。
此事成为一时逸谈,天下皆知她被皇帝视若珍宝。
许是因为早年间的遭遇,所以朱佑樘就格外厌恶宫中的争斗。
太子妃大选那日,他只记得,有一女子清丽脱俗,眉眼相对时,只觉得那人原就是心中所期待的。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为了眼前佳人,使六宫形同虚设,此良缘也成为千古佳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终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也得到了她所奢求的一人心。
此后的二人对诗博弈、同起同卧、温酒煮茶,倒好似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羡煞旁人。
他们一个只想留住这宫中的一丝温情,不负眼前人,另一个只愿他能一直仔细疼爱、呵护,这一辈子便也是无憾了。
弘治十八年,明孝宗朱佑樘驾崩,年仅三十六岁。
他去的那日,她悲痛欲绝,原想随他去了,却想新帝登基,朝中暗流涌动,她又怎么能丢下大明江山于不顾,丢下她们的孩子不顾?
她要守住他的孩子,守住他的江山。
于此,年仅十五岁的朱厚照继位,失去了庇护的她战战兢兢这么多年,终于将他们的孩子推上了皇位。
原以为自己也算是能放下心去见她的郎了,到头来却只不过是臆想。
1519年,朱厚照亲征宁王叛乱,后由亲征变巡游,回程中路过清江浦,不慎落水,受惊后染上肺炎,于1521年驾崩于豹房。
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是个福薄的女子,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人生三大不幸她竟遭遇了大半。
未能守住她们的孩子,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原以为这倒也结束了,可是啊,命运仍旧不肯放过她。
朱厚照驾崩后,由他的堂弟朱厚熜继位。
可笑的是,早年间仰仗她的权势,其母族也一并得朝廷重用,这些外戚仗着她在后宫的地位便恃宠而骄,也正因如此,朝中许多大臣将欲除之。
如今她没有了任何仰仗,只能为人刀俎。
也罢,自己所深爱的人都撒手人寰了,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早些去与他们作伴才好。
人啊,总归是不能抱着随前人去了的念头。
晚年的她思念成疾,药石无医,到底是去见她此生的挚爱去了。
弥留之际,人生所历世事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拂过。
恍惚间,她回到那日太子妃钦定之日,那人站在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时。
她年岁已高许多早年间世事都已淡忘,但她始终忘不掉的,是他望向她时的目光。
那双眸子清澈、深沉、像是一池柔静的春水,而她投来的目光,像是一缕春风,吹皱一汪池水,泛起点点涟漪。
她记得他说过,此生她便是他的妻,此后许她骄纵、许她荣华、许她天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