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长明灯未亮
晚上八点,大一的我刚下晚自习,因为最后晚自习高等数学连堂的缘故,真是让我身心俱疲,回到宿舍后没有力气洗漱就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台上滴水的声音,意识逐渐模糊。半睡半醒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在雪地上行走的声音,像是踩在心上一般,一种模糊的疼痛感让我陷入回忆之中。
两年前我曾经度过了一段至暗的时光,说是青春期逆反也罢,说是自我堕落也罢,总之那段时间我变成了一个天天混吃等死的人。那时,我习惯了课上从后门偷偷溜走,习惯了一脸谄媚讨好“大哥”,习惯了教学楼厕所里的江湖气味……
刚开始,会有一种恐慌感,它驱使我每天做出各种事哗众取宠,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慢慢地,我开始变得麻木,变得心安理得起来,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寒冬的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也埋葬了那个曾经的我。
记得那天,狂风夹着雪花洋洋洒洒,在灯光下星星点点。傍晚时刻,屋外一片晶莹,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公交车站,正巧一辆公交车开门送客。在开门的一瞬,一位老人如坠落的水球瘫在地上,似乎不像是下车时的意外。看到这幕,许多人围了上去。我并没有停下去网吧的脚步,思维也没有停下。他是位年长的老人,当然离天堂更近;我还是花季,但透过他,也似乎看到了天堂。此时的路灯、车灯、霓虹灯,各种朦胧的光影,好看的很。我的终点是前面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随着慢慢地接近,那个地方也变得愈发清晰——丫丫网吧。推门进来,一排排整齐的电脑前坐着各色人等,其中不乏在电脑前坐了数日的人。看到他们,我好似看见了我自己。问过前台的服务人员,我拿了票便上二楼的靠窗位置坐下了。
妈妈肯定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她肯定不会找到我的,我这样想着。和妈妈争吵了几十分钟,我趁妈妈睡下后,晚上十点来到这里。应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我的不满。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真正走进来,原先的气愤却化为了虚无,只剩下一种让我坐立不安的感觉,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恐惧,这种感觉让我只好用力敲打键盘。
屏幕上的世界像个漩涡,顷刻就占据了我的身心。当我沉浸其中忘乎所以时,一看时间零点了,心中坐立不安,决定回家看看。不经意的一瞥,今夜长明灯未亮,也许对我失望极了。
打开单元门,我看到楼梯口处站着一个女人,黑色的羽绒服包裹着睡衣,鞋子上的雪已经融化成水,淌了一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妈妈!半夜冒着大雪出来找我。
我的心中一颤,仿佛看见她淹没在大雪里的情形。这时妈妈也看见了我,她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变成了不可思议,眼中的怒火在即将喷出之际却又黯淡了下去。
我的心中又是一颤,沉默取代了训斥,我没有感到庆幸,因为我知道,此时妈妈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看到妈妈暗淡的眼神,无奈的表情,我感到她的心好像在滴血,此刻我那层貌似强硬的躯壳终于被彻底击碎了。
清晨,为了避免人群,我早早地来到教室,可映入眼帘的是课桌正中央不知道是谁用纸团成的大便的形状。或许这只是为了好玩。就算是下课时间,明明只是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盯着书本发呆,依然会被篮球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地砸中脑袋,捡起来用几乎乞求的眼光只是等一句道歉,下一秒却只是他们的沉默转身。或许真的只是无意砸到没必要道歉。课代表发的考试卷永远没有我的一份,或许真的只是错漏了,或许我是真的没用。就像雨天打伞是因为下雨了,刚开始觉得不想上体育课也是因为下雨了,难过的样子、心情不好也是因为下雨了。所有的悲哀编织成了一个又一个让自己深信不疑的因果,假装和周围相处得十分融洽。
我在想改变自己,让周围的人接受自己,可能是我让老师同学们太失望了,这些情绪一直困扰着我逐渐产生负面情绪。
只有每当夜晚,那些暂停的情绪才会被按下播放键,那一刻,所有的因为所以都是我认为的肮脏,我好想把它们打包丢到看不到的地方,丢到遥远的沙漠中。可是有太多太多微小的时间无一不裹藏着足以令我在每个午夜星辰“唯美”的梦境自杀的小事件,无穷无尽地就像是诡秘的曙光带着寒意一点一点渗透进每个细胞。不由自主地感受着割动脉博的生疼,用盐散在伤口的刺痛,还有创口贴层层贴紧的压迫感,这一切都被刺目的白光尽收眼底。为了摆脱面对死亡未知的犹豫和害怕,还对死亡进行了数不清的预演。
岸风夕浪,森森寒芒,忧郁和悲伤透支着生命的全部。我在日记里写道:一个疯子的描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零下十几度都不再觉得冷,高温四十多度也不觉得热,曾经不爱吃的东西都可以平淡咽下,过去热爱生活的我竟每天想着自杀。
紧接着,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快去吧,在那!”“快去,快!”“跳下去!”……
我没跳过楼,却想欲欲跃试,不高,也就二十多米,也算是七八层楼了。七楼天台上没有人,我将半只脚站在台子外面,双手是90度垂直高举保持平衡,那是属于自己的自我幻觉,累且不自然的。
我自信的看着前方,前方是对着你的摄像设备,新买的云台起了很大作用,配合手机记录这一刻的勇敢和下一刻的纵情。大脑和心里自我矛盾,迫使自己想象出站在高台的时候濒临崩溃的状态了吧,整个人重心已经在台子外面了。下面就是繁华的街道,那么多人冷酷的看着你,冷酷到你不相信那是液体。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这是妈妈打的第十二个电话,为时已晚,我身体已经坠落,来不及接通最后一个电话,松开手里攥的云台,自然就下去了,而且是大头朝下。
那瞬间回想到自杀群里的群消息,跳下去就是解脱!不禁令人咒骂“孙子骗我!”一气呵成,跳了下去。没有尖叫,没有颤抖......
第一眼看到了七楼,还是那对夫妻,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希望你看到我跳下去的时候,和好吧。有亲人陪伴多么幸福!
第二眼看到了六楼,最和蔼的王爷爷,还在屋里面数捡来的瓶子,不知道王爷爷看没看到我,从今天开始门口没有人攒瓶子放门口了,你知道是我偷摸放的,还骂我臭小子不好好学习,学他捡瓶子。多希望你在叫我一声臭小子!
第三眼看到了五楼,单亲母亲在暴跳如雷的辅导孩子作业,应该是听写成语,适可而止,看见孩子口型,应该是说成了是个儿子,哈哈,跟我一样,马马虎虎。
第四眼也是最后一眼,四楼我的家,今天的家里的灯亮了,全亮了。就是没看到妈妈
(我想,此时此刻最对不起的就是妈妈,又让她失望了。我挣扎着想抓住四周,却还是徒劳!最终落在救援气垫上,翻滚到草坪上。)
随着人群和呼喊拼命朝一个方向飞奔,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的恐慌紧紧裹住。直到目睹妈妈过来,看见我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气息奄奄。
她伏在我得嘴边,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听到我昏迷之前最后两句话:“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妈妈,你一定要幸福。”
那夜梦很长,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早已不存在的平房。铁门一扇扇打开,有人光着膀子乘凉,有人拿着面盆洗衣。石台小路,参天大树,蜿蜒闪烁的光线明亮。一直走,一直走,回到五岁时的那一天。有一个美丽的年轻的女人,长波浪,红嘴唇,皮肤胜雪,一双眼珠乌黑动人。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不一会儿,我妈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闹闹,回来吃饭了!”我应一声,立刻欢笑着转头朝她摇手:“妈妈我再玩玩会。”妈妈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香,是做饭的香!
醒来之后,妈妈做饭的味道扑朔而来,口干的很,妈妈一口一口喂着,温暖的说道“平平安安就好,咱们回家!”
那个雪夜之后我再没有进过网吧,也没想过自杀。开始投入到紧张的高考备战之中。妈妈经常说我变了,其实是那个夜晚,是那一刹那的感动,是她改变了我。那个夜晚被我永远封存在记忆深处,偶尔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起它,每当想起它我便会更加清晰地懂得,无论旅途有多少坎坷,永远有一盏永明灯为你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