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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童年(短篇小说连载之一)

2019-01-05  本文已影响494人  申何秀

太多的美好属于过去   
太多的遗憾留给记忆   
  太多的迷茫烙在心里     
太多的希冀托给苍茫大地


  一  羊粪里有新故事
 

“快起来了,吃完饭拾粪去。”母亲的一声大喊,顿然把我从梦中唤醒。我很不情愿地从炕上搓起来,母亲见我醒了就急匆匆的又去叫姐姐,我趁势又钻回到温暖的被窝。这下母亲火了,一下子就把我们的被子掀了。我和弟弟、父亲仨人伙盖一条被子,这是解决人多被子少最好的办法,用流行语说叫“抱团取暖”,那时我们叫“打通铺”。我和弟弟头朝外,父亲头朝炕里睡。父亲身体不好,好像浑身关节都疼,常年与炕为伴,还时常大哼小叫地呻吟,双眉紧锁,声音颤抖,一听就觉得万分痛苦。每天我和弟弟轮流给他捶腿、捶腰、捶背。
      在我眼里父亲是幸福的,不用起早,不用下地,也不用去拾粪。我也想浑身疼,那样就可以与炕为伴了。可我深深地知道,从今天起我就要正式加入拾粪队伍了,农村的孩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浪漫,为了活下去,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匆匆喝了一碗稀萝卜汤,暖暖地垫了一下肚子底,就算早饭了。由于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九个,我排行老八,整壮劳力少,挣到的工分就少,分到的粮往往难以为继,为此早晚只能靠稀汤垫肚了。
      “三风、四风擓个大箩头,再拿一个布袋,丰收擓个小箩头。”母亲像生产队长一样给我们安排好劳动工具并明确了劳动任务:“甚时候把手里的家伙拾满了,咱甚时候回来。”母亲语气坚定一脸严肃,像让我们去执行一项什么重大战斗任务。安排妥当就分给我们每人三块晒干的柿饼,这是最好的压缩军粮。我一看到甘甜的柿饼心情舒服了许多。此番越境作战由母亲亲自带队,一行四人向村外我们生产队的羊圈方向进发。
    冬日的早晨干冷干冷的,我双手藏在袖筒里,走在队伍的后面。袭人的寒气勾引着我的清水鼻涕往外直流,我只好顺势一抬胳膊把它抹在衣袖上,时间久了,我的两个衣袖就变得黑黝黝明晃晃硬梆梆的,擦鼻涕时割得鼻子生疼生疼。姐姐们经常取笑我:
    “丰收啊丰收,你的前襟与袖口能划着取灯了。”
    “你们还笑话我?看看你们的衣领吧,黑亮黑亮的能当镜子照了,长大肯定没人要。”
      于是姐姐就撵我、打我,我就把箩头扔给她们,只身逃窜,其间自然少不了母亲的呵斥。
      羊圈到了,老领还没来,他的两个徒弟在外面扒土准备垫圈。羊还没有出圈推坡,但在这里等粪的人已经一大堆了,人人手里都拿着各式武器严阵以待。我和几个小伙伴好奇的扒在羊圈门口学羊叫,结果遭到了大人们的一顿训斥。她们说羊群一乱就要屙粪,羊们把粪都屙到圈里了咱们还拾甚? 我不信他们的话,觉得很搞笑。           
老领终于来了,他是我家邻居,叫张大年。只见他腰间缠着四五尺长的皮鞭,手拿铲棍,上身穿着羊皮大衣,羊毛露在外面毛茸茸的,一看就暖和。头戴一顶火车头棉帽,双耳耷拉着,胡须上挂满了细碎的露珠,撅着干瘪的老嘴打着响亮的口哨,精神抖擞地走向他的领地。
      大伙见老领来了,都来了精神,纷纷站起来做着准备抢粪的热身运动。我则好奇地凑到他跟前,央求他,想耍耍他那带有狗皮鞭梢的长鞭,他就是不答应,后来把我的柿饼偷偷给了他一块,他才把鞭子解下来让我甩了两下,非但没有甩响,还把鞭子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差点没把自己抽倒,惹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拾粪的大人们都迅速围拢过来,众星捧月般地央求他:
      “他叔呀,进去以后你能不能不要轰羊,让羊在外面多屙点。”
    “他大爹呀,你尽量早点推坡吧。”
    “他大伯呀,赶明儿我给你缝缝裤脚吧,一个人只顾挣工分也不成个家!”
    “他干爹,羊出来就走行不行?在门口停时间长了我们就拾不到啥粪了,行行好吧。”
      我实在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拾个粪还有这么多讲究?张老领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全然没有理会她们的吵吵闹闹 ,面无表情地拨开人群,径直走进羊圈。随后就听到几声鞭响,继而又传来低沉浑厚的吆喝声,羊群瞬间便疯狂地躁动起来。外面的大人们一脸沮丧。
      “唉,怪不得没人嫁他,真没人性!”
      “这下就是出来也没有多少粪了。”
      “但愿出来就走,兴许我们还能多拾点。”
      “哼!这种贱东西就是裤裆开了也没人管他!”
        外面等候拾粪的人群简直有些怒不可遏,恶狠狠地把刀子般的目光投向圈门,恨不得把这位羊倌给剔骨后再锤巴成一粒粒羊粪。
      圈门一开,羊群如决堤的洪水从窄窄的门口奋力拥挤、踩踏着喷涌而出,在张老领的指挥下迅速靠拢在羊圈一侧的空地上进行集结。拾粪人群猛然扑向热气腾腾的羊群,弯腰埋首,双手飞快地把羊粪聚拢在一起,一把一把飞快抓向各自的箩头、竹篮里。我也奋不顾身地插入羊群中,没想到我的箩头绊倒了一只羊,紧接着后面的羊把我也给撞翻在地,亏得母亲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拽起才幸免了一次踩踏事故。等我找见箩头,羊群已集结完毕,羊道上被一双双技能娴熟的巧手打扫得粒粪皆无。母亲、姐姐她们斩获颇丰,独我空空如也,于是我提着箩头就去羊群集结地抢粪,谁知张老领一声断喝阻止了我。母亲告诉我,“羊群站坡的地方是集体的,不让在那里拾粪,我们只能在路上、山上拾。”
      羊群集结完毕 ,张老领清点了羊数后,长鞭一挥,羊群正式启程。拾粪者在羊屁股后面一字排开蹲在地上,认真紧张地拾捡地上洒落的颗颗“黑珍珠”。随着羊群的渐渐远去,拾粪队伍也逐渐散开,我们紧随其后步步叩首,只捡成堆的不拾零散的,这样虽多跑了路,但拾得快,还能在第一时间跟踪羊群到歇晌站坡的地方,哪里才是拾粪的主战场。
      跟着羊群我一路疯跑,把母亲和姐姐远远甩在后面,看看自己箩头里的粪还没盖住箩头底,我只好顺着原路又往回返,仔细搜寻散落在路边草丛里、石缝间的颗颗珍珠。还好,母亲没怎么训我,只是严肃地告诫我:
    “不要乱跑,要蹲下来耐心去捡,哪有那么多成堆的粪在等你?”
      再看看母亲的箩头里已有半箩头之多了。好不容易随羊群到了山梁。只见连绵的坡岭白草皑皑,在呜号的冷风中瑟瑟地颤抖着。远处重山叠嶂薄云幔顶,飘渺地把天地缝合在一起,不由得让我的心随着流动的云飘向远方。
      羊群散落在山坡的荆棘丛中缓缓向前行进,它们总是在埋头觅食中前行,从不抬头看路。远远望去,整个羊群酷似一条条挂在枝头的黑白毛巾迎风摇曳。时值正午,羊群停留在一块向阳的山坡息晌,也许是它们需要休息一下嚼了半天的嘴巴吧,此刻我的肚子却饿得咕咕直叫。
        “饿了大家先吃点干粮吧。”说完母亲和姐姐就在离羊群不远处席地而坐。
        她们在裤子上熟练地蹭了蹭自己的手,掏出柿饼香甜地嚼了起来。我翻遍了全身也没找见那两块柿饼。
      “你咋不吃?不饿?”
      “我的柿饼找不见了。”
      “你个没出息的!”我挨了母亲重重一掌。“给,吃娘的吧。”
      “那你咋办?”
      “娘还有。”
        我狼吞虎咽般地吃了母亲给我的两块柿饼,母亲把剩下的那块柿饼撕了一小绺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姐姐们拿着柿饼边吃边气我。
        “丰收啊,你说这么大一块柿饼我能吃得了吗?用不用给你分点?”
        我气急败坏的就去抢,她们却把柿饼偷偷转移到了母亲手里 。我们在嬉笑打闹中结束了进食与休息。终于等到羊群息晌完毕,它们要转战到另一山坳觅食。张老领腰间的皮鞭这时才发挥出威力,只见他一边呐喊着,一边轮圆了胳膊舞动着他那长鞭,每挥舞一下,就有一声清脆的亮响在山谷回荡。
      “张伯,让我再耍耍你的长鞭吧。”见他要起身,我急忙恳求。
      “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们瞎耍的,这是一条宝鞭、救命鞭,你懂吗?”
      “宝鞭?救命鞭?”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来了兴致,“求您给我讲讲咋回事吧张伯,您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有一条您这样的宝鞭。”张老领边赶羊群边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
        “12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地里看羊,后半夜两只狼突然跳进了圈羊栏,羊群即刻乱叫乱窜,当时我很害怕,可是怕也没有用,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把集体的羊给叼走,那样队长也饶不了我,于是我就用鞭子在空中猛抽,这狗皮鞭稍真是好东西呀!不但声音响亮,而且还能在夜空中抽出一道道闪亮的火花,像在打枪。你不知道,这个狼呀它怕枪怕火,这一顿狂抽才把它们吓跑了。我走进羊栏里一看,只咬伤了两只羊,真是万岁呀……后来我每到一个地方卧羊,就会先响几下我的鞭子,告诉附近的狼我来了,我的宝鞭来了,结果一夜都很安静。”张老领面带得意的笑容沉浸在骄傲的回忆中。
      “啊?这简直就是一条神鞭。张伯,长大了让我跟您放羊吧,我啥都不要,只要您也给我弄一条这样的长鞭就行。”张老领哈哈一笑把长鞭一挥,赶着羊群悠闲地走向草丛深处……          羊群的撤离就像是吹响了冲锋号,散落在山坡上那些三三两两的人堆都直起了腰,从不同方向扑向了羊群站晌的地方,个个伏身埋首紧张作战,人人飞舞着手臂,张扬着手指,用最快的速度抓获散落在草丛间的颗颗胜利果实。在这样复杂的条件下拾粪很有难度,也很有技巧,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没有母亲和姐姐拾得多。后来我仔细观察她们的动作,除了手快外,关键要敢于成把抓,即使带些茅草小石子也无关紧要,向队里交的时候拣一拣就行了,速度是保障数量的关键。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合力奋战,人们终于把所有工具都拾满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家的路虽然漫长但心里无比轻松,眼前的大山是那般厚重,淳朴地向人们展示着她那渺远式的空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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