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

01  萌芽·懵懂的初三

千禧年，进入初三。

新的座次出来，没多久大家熟络起来。幽默的同桌，活泼的后桌，前后互动前所未有，一下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每天学习第二，开心第一，天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进入了无忧无虑的荒唐日子，丝毫不觉得马上要中考。不知谁提议开始排序换称谓，于是，剪子石头布，一拳定胜负，有了第一届四人帮。

我们的开心，让老师很是头疼。杀鸡儆猴般的经常的罚站、提问，“少说话，多做事”的警告，都没有让我们懂事和消停。

为了让我们闭嘴，班主任使出杀手锏——调位。从教室对角线的另一片遥远区域换个人来。那一片的特征跟我们刚好相反：学习认真，纪律超好。老师把最能说话的老四换了过去，把当时话最少的“老实代表人”换到我们这儿来，就像阴阳中和一样，以此来平衡两个极端。

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不知道好歹。假如当时有人能推心置腹的管一管，或者老师认真的给我们讲讲道理，也不至于如此放肆的浪费光阴。

俗话说，学坏容易学好难。不多久，极不情愿过来的老实人被我们同化了，成了老五。自此，这片笑声中多了一个爽朗、洪亮又粗旷的声音。

当时的座次，现在想来明显是老师动过脑筋的：老大英语超好，不偏科；老二数学超好，英语差到离谱；老三语文很棒，数学不行；老四以及换过来的老五没有明显偏科，但整体还需提高……这样组合的前后桌明明就是煞费苦心！可是，那时的我们谁都不明白。老师的苦心不懂，同学们的再三小报告不理，兴趣全在玩上，每天就这么傻乐。

老二是我同桌，又是我本家大哥，小时认识但不熟悉，变成同桌后才知道他幽默风趣情商高，性格开朗，唱歌好听，尤其擅长模仿任贤齐，是我们的灵魂人物。一开始，老四挑头，和他一唱一和，我是捧哏和加油，老大就是默默地傻笑。后来老四虽走了，老二却已被彻底激发出来了，欢乐基因进了骨子里，一时很难消逝。我又是个自己不闹，但是能撺掇和启发别人闹的主儿。于是，一到自习课，依旧讲笑话、说故事、小声唱歌、由原来的对唱变成了老二独唱，后来老五加入，变成了串烧。总之，这一片的纪律，依然没有变好，仍旧是最让老师头疼的。

时间由秋入冬，天气冷了起来。树叶落完，走在路上呼出的热气，一哈一口白色蒸气。上学的路程没有改变，依然是步行两公里，除了个别时间碰到老四带我一程，大多时候依然是我“快马加鞭”，一路小跑前进。天冷疾行，小脸往往会冻得通红，走到学校浑身暖和，倒也非常舒服。

有一天我迟到了，进教室时语文老师已经开始讲课。老师没说什么，示意我进来。我匆匆走到座位，赶紧坐下，准备上课。

下课后，后排的老五捅了捅我，我回头。

他小声说：老三，今天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我低头看了看，还是日常穿的粉色棉外套，没什么特别。

我：啊？好看吗？

他：刚才上课你进来，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老三，原来你这么好看，就像……就像～～。

我：啊？啥？

我蒙圈了，同时觉得很尴尬。一来我知道我不好看，二来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老大老二也都在座位上坐着，但都没吱声。

他继续说：你刚才太好看了，脸红扑扑的，穿着这件衣服，一进来，就像从天上来的一样……

我：什么呀，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生气了。他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身上这件价值25块钱的普通粉色棉外套，是我妈从大集上图便宜随便买的。质量很差，只是颜色比较明亮。还有这走路冻的通红的脸，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从小我就讨厌的脸，所有人都不喜欢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我被冒犯了，被嘲笑了！真的生气了。可是，他是老实人，尴尬过去了，我的气也就消了，无所谓了。

后来有一天，他把他的日记给我看。那时候的日记，是语文家庭作业的一部分。每周至少5篇，老师偶尔随机抽查，所以不会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同学之间经常换着看。

于是，我拿回家看了。然后我发现，后半本的日记里不多数都跟我有关。其中一篇的中间部分，夹杂在一个长段落中，很不明显又非常直接的写到，他打心眼儿里喜欢我，如何如何……

我的心蹦蹦直跳。

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我，包括我的父母、所有的家人。

从来没有人喜欢我。

那是什么感觉？我不清楚。只是，从那天起，我第一次有了真正的自我意识和清晰的性别意识。

原来，我不是最讨厌的。

——我刚出生的时候，爸爸不屑于给我取名字。和爸爸一起干活的姑姥爷说：又是个女孩，真是讨厌啊！就叫“讨厌”吧！于是，我的名字变成了“小涛”或者“小燕”。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自我认知的起源，也是我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小名的原因。

原来，我是可以被喜欢的。

——这一点很厉害！颠覆了我以前16年的固有认知。

排山倒海，排山倒海啊！

第二天，压抑着内心的忐忑不安，尽量大方又表现得无所谓的把日记本还给他，躲开他询问的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但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偷偷关注他。发现他总会默默又毫不避讳的看我，无论做什么都要拉我一起，要我参加，各种接近我。

我内心是羞涩且高兴的，但是又不敢有所表现。因为那是很丢人的，而且是不对的。

有次自习课，大家聚在一堆，听老二和老五小声唱歌。他们唱完，老五非要我也唱一首。我自小五音不全，从没在别人跟前唱过歌，非常抵触。后来实在拗不过，就耍滑唱了一首并不流行的歌。事实证明，我的策略是对的，他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跑没跑调，只觉得好听。我心里暗自高兴逃过一劫，一抬头看到老五正在看我。笑意弯弯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深邃中充满了深情和惊喜，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要烧掉眼前这一切。我慌忙避开，但同时如坠深渊，从此深陷其中。

回过头来，再看他：身材高大，长相斯文，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头发天生发黄且自来卷。平时喜欢穿浅色外套，再普通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比别人穿着好看。

初识时不曾细看，再观望无与伦比。

我彻底沦陷了。

只是，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要用八年时间对抗这次痛苦的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