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 18 他的名字
“天经地义?”温宁冷笑一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天经地义的!你认为理所应当的,是别人的好心,而不是责任。”
“这……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男孩不解。此刻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急道:“我虽不懂,但还是请您出手相助!”
温宁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夙羽见状,走到温宁身旁,轻叹道:“他毕竟年少……”
温宁对她笑了笑,示意安心,又转向男孩,眉目严峻,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男孩跪着向前,面露喜色。但这份喜很快就消失了,他凝视着温宁,道:“有什么条件?”
温宁缓缓道:“你还有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了……”男孩眼神落寞,随即又眼眸又亮了起来,道,“我还有这条命!”
“你?”葛蔓惊讶道。
温宁凝视着他,等他说下去。
男孩眨了眨眼,扬起头,神色倔强,道:“若阁主出手,我愿一生一世效忠落羽阁,绝不反悔!”
“这……”葛蔓还想说些什么,被温宁抬手制止。
“当真?”温宁道。
“我对天地发誓!”男孩坚定道,“一生追随阁主,若违背此誓,当永坠阎罗!”
“很好。”温宁赞道,“你起来吧。”
“阁主还不肯答应吗?”男孩单纯而倔强,不肯起来。
“快起来,”夙羽伸手扶他,道,“他答应了。”
男孩看向夙羽,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又露出微笑。
“来。”夙羽把手又伸了伸。
男孩缓缓抬起手,又慢慢放在她手心。夙羽拉他起来,由于他跪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腿不免有些麻。
“谢谢……”男孩朝夙羽躬身作揖,“姐姐。”
“姐姐?”夙羽怔住。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般唤她了。
她看着男孩,恍惚看到了夙华,心头一阵欢喜一阵伤。
温宁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看向男孩,若有所思。
葛蔓觉得夙羽的神情有些奇怪,却是不知为何,但看温宁关切的眼神,知他定然懂得。夙羽的过去,葛蔓并不知道,所以每每看到他们默然相知的样子,心里就涌上一阵酸楚。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他们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葛蔓收回目光,看向还躬着身的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这才站直了身子,朝葛蔓道:“我没有名字。”
“什么?”葛蔓觉得好笑,“怎么会没有名字呢?那他们是怎么叫你的呢?”
“十八。”男孩道,语气凄凉。
十八号,是指第十八个人。男孩口中的“他们”抓了18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分别以数字排名称呼。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儿,没有人会记得,所以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十八只是运气好些,碰到了夙羽,而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逃跑,但每一次都会被捉回来,经历一番非人的折磨,后来为了防止他们再逃跑,便下了毒。
他们也尝试过向他人求助,但每个试图救他们的人,最后都死了。
他们最后也就放弃了,像是马戏团里被驯服的动物,丧失了本能。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葛蔓震惊。
温宁和夙羽又何尝没有动容。
十八却一脸淡然,便温宁一拜,道:“我的命既然已经属于阁主,还请阁主赐名!”
葛蔓和夙羽齐齐看向温宁。
温宁低眉垂眼,思量着。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名字,嘴角笑了笑,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看向了夙羽,眼神缱绻。
夙羽见她眼神落在自己的发髻上,顿时心领神会,道:“墨魁。”
温宁欣慰地点点头,又看向十八,道:“墨魁,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名字。”
“是。”墨魁道。说罢,他便站到了温宁身后。
“你既然就在了落羽阁,又跟在了师父身边,想来也该唤我一声大师姐了。”葛蔓看着他道,“墨魁小师弟。”
墨魁抬眼看向温宁。他在求证。
温宁微微颔首。
“大师姐。”墨魁朝葛蔓作揖道。
“嗯嗯。”葛蔓满意地点点头。
“墨魁,你过来。”温宁道。
墨魁立即走到他面前,拱手道:“阁主。”
温宁并不说话,而是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右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墨魁,手上暗暗用力。夙羽和葛曼见状,相互看了一眼,皆不明白温宁此举,但并不加以阻止。
落羽阁到底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其中一员的,温宁虽然答应了墨魁,但他向来公平,所以对于墨魁也是需要测试一番的。
只见墨魁一直垂头,面无痛苦,但眉头微蹙,双手握拳,却是在极力隐忍,不肯呻吟痛楚。温宁见状,加重力量,而墨魁仍不肯求饶或是哀叫。
葛曼是知道温宁的手段的,也知道他现在的几分用力,已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了的,但墨魁还在坚持着。
“不错。”葛曼叹道。
“好了……”夙羽伸手握住温宁的手腕,柔声道,“阿宁,就到这里吧。”
温宁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手。墨魁顿时觉得肩上轻松,但面上仍是一派严肃。
“羽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温宁忽然道。
夙羽点点头,看着温宁离开。
“师父慢走。”墨魁也朝温宁的背影恭敬一拜。
“我们也该走了。”葛曼走到夙羽身边,道,“墨魁到底还是一个病人,需要休息。”说着,她斜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墨魁。这后半句话,原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夙羽“嗯”了一声,看向墨魁,默然半晌。墨魁迎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夙羽的眼神带着些许悲伤,和上次一样。
从第一眼看见夙羽,墨魁就有一种直觉——她会救他,没来由的。
“你……”墨魁想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夙羽却将目光移开。
她什么也没有说,便和葛曼一同出去。
门外的弟子见两人出来之后,便关上了门。
“你们不必守着他了。”葛曼朝左右道。
“是。”两位弟子齐齐退下。
夙羽看了看二人,发现其中一人甚是面熟。她本想叫停二人,却又想到了什么,终是没有喊住他们,而是看着他们离开,目光深邃。
“在看什么?”葛曼好奇地看过去,那两人的背影已然消失。
“没什么。”夙羽收回目光,看着葛曼,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你是说师父吗?”葛曼道。
“你也察觉到了?”
“嗯。”
两人心照不宣。
温宁向来随和,对阁中事务极为果断,但今日对墨魁之事的处理却与往常不同,不仅有些迟疑还分外严厉。
“可能师父是太过担心了吧……”葛曼缓缓道,“毕竟墨魁的遭遇实在令人痛心。”
“也许吧。”夙羽道。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了墨魁,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