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第十一章 从头再来
想起初三那年的破处之旅,龙游的美好肉体让徐山的身心都很难受。脑海里全是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连自我反省的事都忘记了。“我去,难怪曾国藩要改掉好色的毛病这么难。女孩子真是这个世界的瑰宝啊。”徐山丧气的想着,没办法,说好的三省吾身,只好重新再来了。
徐山最先反省的自己和屋后小水潭之间的爱恨纠葛。
徐山的老房子之后,是一个方圆3个多平方的小水潭。
小水潭和他是有仇的,它曾经想杀了徐山,在徐山幼年的时候。
那次徐山想从水潭的嘴里掏一只柚子。
幼年时,徐山的身边总是不见父母。没人告诉他父母在哪,徐山也无人可问。当天亮的时候,徐山会被从房子里赶出来,他终于知道房子里的风是从哪里跑到心窝子里去的。徐山被扔在屋后的空地上,四周用竹梢和破渔网围了一个养鸡鸭的圈子。圈子里原先热闹非凡,徐山能和里面的鸡鸭说很久的话,虽然到了后面它们总是冲他嚷嚷,觉得他脑袋里的想法不切实际。
鸡鸭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徐山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依稀记得前些天晚上听见了它们的激烈的反抗。又像是搬家的喜悦。但是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它们离去,只看见圈子里无数的鸡鸭粪便和它们嬉戏时挣脱的绒毛。虽然现在徐山不再是见到鸡粪还要趁热捡起来尝一尝的年纪了,但是年纪幼的时候总会和自己的阿昌堂弟抢鸡屎吃。后来可能是明白了落在地上没人抢的东西一般都不好吃,两人才和好如初。虽然徐山现在也经常抢女儿掉在餐桌上的水果饭菜。
徐山当时看见了小水潭里的柚子。潭里正漂浮着好几个柚子,明黄色的果皮让灰蒙蒙的深冬清晨有了一些暖意。柚子圆滚滚的样子招人喜欢。徐山是吃过柚子的。一天夜里,母亲拿着那把锋利而又单薄的菜刀将一个圆滚滚的黄胖子给解剖了,挖出里面晶莹乳白的果肉塞到他的嘴里。果肉的颗粒在牙齿的咬合下,纷纷炸裂。柚子很涩,很酸,好像也有点甜,甜中带着苦,徐山几乎一个人吃完了那个柚子。
徐山是很少吃柚子的,虽然叔叔家的果园里就有一颗很大的柚子树,树上结满了柚子。所以小水潭里有柚子这件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徐山的嘴巴已经快要忘记柚子的滋味了。他找来一根细长的竹竿,他曾用竹竿掏过奶奶家里的鸡蛋,只要伸过去,压住鸡蛋,顺手一拉,鸡蛋就会从稻草做的鸡窝里滚到手里,然后鸡蛋会滚到灶台上的水箱里,水烧开了,鸡蛋又滚回手里,最后滚烫的滚到胃里。鸡蛋的滚动,是自然的规律。没人控制的住。
但是柚子并不顺从自然的规律,他们在竹竿的召唤下并没有回到徐山的手里。他们跑到了小水塘的角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和徐山离得远远的。徐山掂起了脚,脚上的鞋子没有能吸住湿滑的大青石。落到了小水潭的嘴里。水里藏着无数的针,穿过棉衣棉裤扎到了徐山的身上,原来水和房子里的风一样,是冷的。
徐山是抱着柚子被奶奶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时喝了许多水的徐山距离离开这个可恶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他差点就要成功了,但是奶奶的出现让他功败垂成。徐山后来也经常功败垂成,这可能和幼年的经历有关,这让他始终没有成功。
老太婆把徐山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房子,房子里烧着火炉子。即使徐山的耳朵里、嘴里、鼻子里灌满了水,但依旧闻到了年糕被烤得滋啦啦的声音,散发出的焦香和嘴巴发出“吃”的指令。徐山被剥光搁在一条火炉旁的条凳上,样子像极了火钳上的年糕。那天徐山始终没有吃到柚子和年糕,倒是吃了几个陌生的巴掌。
虽然小水潭想吃了徐山,但是他还是决定和小水潭做朋友。徐山换了一根更粗,上面连着竹丫的竹竿,这样一来,几乎每天都能捞起几个柚子,等黑洞洞的房子打开以后,母亲会用锋利的菜刀将之解剖,把大部分的果肉塞进他的嘴里。
过了几年,夏天来了,小水潭里已经很久没有柚子飘来。里面塞满了瓶子,那叫啤酒,新安江牌的。家里多了一个男人,每个夏天的傍晚,他和啤酒都出现在我和母亲的餐桌上。男人回来了,晚饭快要能吃了。徐山从屋子旁边的小道走到水潭里去为他取啤酒,他将取啤酒这件事当做欢迎他加入这个家庭的仪式。那天徐山终究没有取来啤酒,母亲滚烫的洗碗水打断了计划。当他再次醒来时,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正抱着他,徐山的意识好像和柚子的后会无期一样远离了。也许正是没有经过仪式的洗礼,徐山和宋来福,并没有产生足够的感情。宋来福的加入,让这个原本还是和气的家庭里满是暴戾。
仪式被打断的反噬还不止这些,徐山被烫伤了,上半身都被烫伤了。紫红色的水泡代替了原来的皮肤,那把他梦想着一个人扇的乘风牌电扇正为徐山赶跑发烧产生的多余热量。母亲嘴里正咬着黑乎乎的小药丸,咬碎,带着她的口水,覆盖在徐山的水泡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丝丝的清凉来自龙虎牌仁丹。在上药的过程中,徐山的意识再次缓缓离开身体而去,一颗滚烫的水珠滴落在他的嘴里,口干舌燥的徐山尝了尝,是甜的,陈小花牌的眼泪。
后来,在梳篦山的小道观里,徐山学会了识字。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徐山发现平常所经历的生活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因为在书本上,文字里,并没有找到自己时常悲伤的原因,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人们不再关注自己时,自己会表现的奇形怪状。徐山曾脑袋上套着塑料袋在公路上追着妖物砍杀,最后它把徐山引着落下了河道,河道里的青石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徐山家门前的不远处,有一条河,它没有屋后小水潭那样温柔,小水潭从没有那么暴力地对付过徐山,即使曾有人想将他挖空,抓住躲在水潭里的三条泥鳅,两只蟹。徐山的母亲最后用废弃的水泥板代替那些被挖走的大青石将水潭保护起来,水潭又灌满了水,不时发出咕噜噜的欢笑声。
徐山学习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回家的次数也越来少,小水潭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母亲将水潭的用处发挥了极致。有时候里面沉没了许多的锅碗瓢盆,锅碗瓢盆上散落着水流来的泥沙。有时水潭里浸没了许多的衣裳,衣裳上都是污渍。在炎炎夏日,水潭也会帮忙让燥热的西瓜冷静下来,让它们甘心接受母亲那把锋利的菜刀从它们身体里穿来穿去。
小水潭从没有对徐山和他的家庭发过脾气,即使他们几乎杀死了它。
那是徐山回家摆结婚酒席的下午,在新起的大房子楼顶阳台,徐山坐在满身伤痕的小毛毛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它。小水潭好像老了,和村子里曾经的大叔大伯一样垂垂老矣,它的身躯极剧地萎缩,徐山推测,这时的小水潭甚至不能淹没幼年徐山的小腿。
但是徐山这样想,新房建成了,它必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