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广场故事散文

什么都没有

2021-04-17  本文已影响0人  王见黎

早饭过后,习惯性的打开日历,惊觉今天是3月26日,阴历二月十四,星期五。

3月26日,印象中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也不知有何特别,我每天都查看日历,昨天不会例外,但对今天还是倍感意外。思索片刻,对了,今天是一个人的生日,再一想,去年今日也是我的生日。

2020年3月26日,那天家里仍是下着雪的,去年是特殊的一年,三月飞雪,而且一连好多天,本来初春好时节,却弄得人心也苍白茫然了。那天我收到了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一套书,送礼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口中常提的那位“朋友”——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不知为何去年却早早留意,什么时候,还有多少天,也许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这发生在我身上的几位数字。后来得知,恰巧那天也是我购书作者的生日,如此以来,我终于不是一个人,心中不免暗喜。

然而,这份喜悦俨然已如梦消逝,今晨我终于还是惊醒在四点钟的日出。

一周之前刚逃离零下20度的极寒,原路返回,过英吉利海峡,向西,现在所处纬度是北纬50度,起风了,是秋天的温度。

这几天时间连续拨慢了四小时,虽然晚上七八点时候就已有困意,但始终要到十一点才会闭眼。夜里总是半睡半醒,船摇是一部分原因,另外我又开始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了,以前的同学,故人,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组合……我发觉自从看了《梦的解析》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但是每个梦我都无法理解,只有一点是真的,我确实很久没见他(她)们了。

今天早上四点窗外已见朦胧,不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房间已被强烈的亮光充斥,它们冲破窗帘,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墙壁上上下摆动,划出不规则的轨迹,一下,两下……二十五下。看一眼时间,五点整,真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夜。

之后的时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好继续闭着眼睛,听天花板“哒哒哒”的声音,我的房间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声,如今我已不纠结它们的来处了,任它们响去吧,终有一天它们会消失的,即使它们不走,我也会离开。七点,闹钟响,终于要起床了,可我知道外面明明已是十点钟的太阳。

今天的浪不如昨日温柔,像极了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子,生气起来无法抑制的冲动,没人能劝得了她。日光高照,甲板上昨夜的海水凝结成的盐粒放出细小绵密的微光,铺满一片,让人心生喜爱,不忍踩过去。

“Strong wind,drink sea water~”

卡麦又拿这个梗开玩笑了。这是我讲给他的,很多人问我是不是在海上天天吃鱼,喝海水……从那以后“喝海水”便成了我们使用频率第二的日常问候,第一是“早上好”,一天当中,不管早上中午还是晚上,互相见了面,大家都心领神会的互道一声“good morning!”然后相视一笑,多么温馨的场面。

我们一行人朝船头走去,迎着风,向前倾斜身体,很一致的走出“S”曲线。刚要到船头,还有二十米的样子,突然一声巨响,随后一大片浪便朝我们打来,躲都躲不及,于是个个拖着湿了一半的衣服狼狈折回。这下我们是真的喝海水了,很腥,很咸,也有点涩。

回来在办公室坐着,外面又下起雨来,这条船遇到的雨似乎特别多,但我们仍然希望雨能继续下去。

二管路过这里,看我们都在,进来询问天气。

“戒烟了?”

“不,我不抽。”

这大概是我第五百多次拒绝别人的烟,我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还特意去算了一下。

第一次上船时,我接班的实习生当时已经激动的连走路都有些控制不住,他好心的带我看了房间餐厅更衣室,然后递给我一支烟,我笑着拒绝了,他说:“你以后会抽烟的。”这句话我至今仍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至今也没有开始抽烟。当然是不会抽烟的,哪怕我曾经醉酒,夜不归宿,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去触碰。

“我们机舱的那个家伙这条船回去要娶第二个老婆了……”二管笑的有些无奈。

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经习惯了同行们的话题:房子,女朋友,结婚,老婆,不想干了。似乎船员的聊天内容永远是这些,我们都跳不出这几个圈,它们将我们的肢体分割,然后分别缠绕捆绑起来,只要一天在船上,我们便是残缺的。

二管说的那个人是孟加拉新来的轮助,他已经结婚了,对,一个妻子,但他马上要回去去娶第二个,在他们国家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他的心没那么大,准备娶三个就行了。

“唉……”我们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叹气了。

“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得有钱,和中国一样……”

“”我的工资是他两倍,现在一个都还没娶到……”二管手里的烟快燃尽了。

话到这里,空气中除了烟味似乎又多了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去孟加拉吧,在当地做个首富,要什么都有……”总有人有新奇的想法。

大家都笑了,除了外面一直未停的风的呼啸,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声音。

下午风浪似乎小了些,三副说船提前转向了,开始向南走,因为如果继续向西天气会更加恶劣。事实上自我们从英吉利海峡出来一天后,风浪就一直有,而且一日比一日猛烈,如今我只要不从床上掉下来也是可以睡着的。

今天没有日落,四点之后太阳就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有风涌上来,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向,它们吹乱了灰色天空下阴郁已久的平静,不同于上午中午的风狂野豪放,现在我大概只感到一种低沉呜咽的凄凉,是秋风了,夏末初秋的风,多少有些无力挣扎。

从前,这样的风我仍记得很清楚,家里应是黄叶纷飞枯枝摇曳的景象,门前的小河只剩那孱弱的一丝细流,好像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不辞而别。地里的玉米杆早已干透了,偶尔会有三五只麻雀在里面钻进飞出,那只黑猫一定又在悄悄接近这些小精灵,它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如今看我老远走过去仍会躲得远远的,我喜欢它,看来它并不喜欢我。不出意外,外公现在肯定在翻地,那片地之前是长豆角的,秋天到了,豆角枯死,该种上秋白菜了。五年前我也曾兴致勃勃地扛了锄头去,当然,我挖完了那块地,只不过两只手掌起了八个水泡,晶莹饱满。当晚我挑破了它们,秋冬季节伤口尤其难以愈合,直到一个月后痕迹才完全消失,不过我却惊愕发现我的手掌里竟没了茧,这是一个很残酷但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我这个农村人,从小劈柴挑水,手上竟没了茧,隐隐有些忧虑。到如今,我发现右手中指也变得平整细腻,十几年的光阴就这般一去不返,心中甚是惶恐,无人可说,无人能说。

晚上,我没去健身,内心的愧疚还是有的,健身这种东西就像我和朋友之间的唏嘘问候,虽然早已相知,但许久不去触碰到底也会蒙尘,每次再开始,从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总是无法避免。友情如同那些铁片,需要常常擦拭。健身可以强迫自己每日坚持,但朋友之间的来往往往不能控制,自认为十多年的故友可能突然就遇到了他(她)的知音,而我也常常和“陌生人”谈天说地,却对自己亲近的人默默无语。想想这样也不对,人与人的交情怎能如此妄下判断,毕竟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如今,我确实很淡了。世间的事真是奇妙。

又看了一遍那部曾使我辗转难眠的电影《甜言蜜语》,三年前它使我鼓起勇气,三年后,我却只剩叹息,我终于成了电影里的哑巴。只是,我还活着,活着已是最幸运的事,活着总会有希望的,如此想来,我还有机会。说这些话连我自己也觉得言过其实了,人生来不同,只是我们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偶尔有所眷恋,徘徊踌躇的时候却未曾留意身旁那些不起眼的小花,我们在多少个夜里想要涉过前方那条河,却又在那分散着零星花朵的小道上心事重重,那些花的芬芳终究没能使你我心明眼亮。

开了一瓶红酒,只有10.5度,两人分喝,比利时买的爆米花只剩最后一包,之前已被遗忘的一点花生米也翻了出来。船还在摇,今晚的月亮将圆了,即使我看不到,你也一定正沐浴着它的光吧。很久没喝酒了,记不清楚有多久,第一杯如饮果汁般漫不经心,到最后一杯胃里已经开始抗拒,我醉了。其实前两晚已经喝了一瓶红酒和半瓶威士忌,四个小时,我们只是靠心中郁结醒酒,没人能真正提点对方,只是各自有意无意的相互理解,我们的烦闷终归一处。人总是这样,对别人的遭遇心思澄明,而面对自己的境地却茫然无知,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自身的隐情只有自己明了,但始终未能放开一步。酒后一向胡言,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件事而已,其实自己早已明白。朋友说他回去要找一个人,但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很久没见了,我们的眼里只有蓝色,而“她”的世界光彩夺目,摄人心魂,这总让人有些犹豫。对于他的担心,我实在感同身受,记得第一条船下船后,回到上学的城市,那里的地铁,街道,人们的装扮,谈话,这些东西都使自己感觉不属于这世界了。会变的变了太多,不变的一点都没变,失落感伤却又无奈。

有些飘飘然,是以前很喜欢的那种感觉,暂时没了烦恼,可以静静地什么都不想。夜里,外面传来隐约的海浪声,它们一向都很热烈,虽然喜怒无常,但这种鲜明的个性着实令我着迷。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海的深沉,广阔,包容,热情,我所有的不过是它能原谅和接受的,或许,穷尽一生,也只是在慢慢靠近它。我又多想了。

今晚不知会不会有梦,梦里不知又会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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