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糖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六期：路随心定

已经是傍晚了，铁蛋披着昏黄的晚霞，坐在牛背上，两只瘦弱的脚在牛肚两边一晃一晃，像不停歇的两个钟摆。他头上带着一顶比他脑袋大了许多的草帽，边缘都有些撕裂了，从他前面看过去，连同那夕阳也被撕成一片一片的光。

牛正垂着头在河边吃着草，长长的尾巴上下晃动，鞭打着飞来飞去的蚊子。它的嘴巴咀嚼着，绿色的草汁偶尔喷到嘴角，很快它就用猩红的舌头舔了回去。铁蛋百无聊赖地看着，嘴巴不自觉地跟吧唧起来，似乎也尝到了草的鲜美。

铁蛋肚子饿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从牛背上跳了下来，跑到一个灌木丛边上。绿色的枝叶上面长着几颗鲜红欲滴的野树莓。铁蛋连忙伸手去摘，还没有够到，“哎呦”一声，手指被刺扎到了。铁蛋连忙把手伸了回去，另一只手用指甲慢慢地把刺拔了出来。他不死心，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摘，好不容易终于把几颗野树莓摘到了。铁蛋随意用嘴吹了一下，就塞在嘴里，还没有尝出什么味，就被他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铁蛋肚子还是饿着，就像一个缸倒进了一瓢水，里面还是哐当哐当地响。

铁蛋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胡乱地打着，好像一个执剑的英雄，但也是一个没有对手的一个英雄。

“太无聊了，奶奶煮好饭了没？早知道上午吃多一碗饭了。”

村里有几个大人扛着锄头过来，看到他，开着玩笑说：“哟！铁蛋，你怎么越来越黑了？跟个强盗似的。以后叫你爸妈买多几头牛给你放，不用去上学了。”

铁蛋假笑了几声，也没有回答，重新走到了牛的旁边。

那几个大人哈哈笑了几声，也慢慢走远了。

铁蛋看着自己黝黑的手臂，小声嘟囔道：“我黑我健康，关你们什么事！”说完又像要解气似的，拾起一块石头，扔进刚才的灌木丛里。

太阳下山了。

铁蛋这才牵着牛往家里走，他手里拿着小树枝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地挥着，嘴里还衔着一根四叶草。他把帽子脱了下来，放在了牛的头上。牛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铁蛋也不慌不忙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村里面的小孩还在空地上面玩着。几个小孩站着，细细的绳子围在腰上，其他小孩像轻盈的燕子在绳子中翻跳着。还有一些小孩互相追逐，玩着他们专属的游戏。

铁蛋每次都拘谨地牵着牛从旁边过去，巴不得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时牛喷出一个响鼻，都吓得他心一跳。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过他，大家依旧玩着，依旧和伙伴嬉笑着。

但今天铁蛋的同桌朝着他跑了过来，白皙的手心里面放着两颗包装精致的糖。

“铁蛋，给，这是我妈妈在城里买回来的，可好吃了！”

铁蛋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扣着指甲盖里面的泥，脸涨得通红，粘着泥巴的双腿并拢着，小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要回家吃饭了。”嘴巴拒绝着，但还是忍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

“没事，你拿着吃完饭再吃。这里所有小朋友都有呢，你也尝尝。”说完就把糖塞进铁蛋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就跑走了。

安静躺在口袋里面的糖似乎变得有千斤重，口袋连着衣服往一边坠着。七彩炫目的包装袋冲击着他的眼球，似乎隔着衣服都看到它在里面发着光，连同口袋角落的灰尘，线条都清晰可见。

铁蛋慢慢把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攥着糖，手心里面都是汗。他若无其事地把牛栓好，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奶奶，饭煮好了吗？”

铁蛋奶奶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心疼地看着铁蛋身上的泥巴和额头上的汗，弯着腰拍了拍他的衣服，轻柔地说道：“你这个小贪吃鬼，天天回来就问吃，赶紧洗手，吃饭了。”

铁蛋往一个红色塑料盆里倒了一瓢水，蹲着慢慢地搓着手：“奶奶，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想他们了。”

“等过年的时候就回来了。你要听话，要不然他们就更长时间才回来了。”奶奶边说着边把锅里面的菜慢慢地往桌子上面端。

“我本来就很乖，但他们上次不是也没有回来吗？”铁蛋说着说着嘴巴都瘪了下来。

“他们这不是忙吗？快，快过来吃饭了。”

“那他们回来会给我买好吃的吗？我的同学都带一些零食回学校吃，那些都可好吃了。”

“买，买，肯定都会买的。”

铁蛋听完之后又重新期待了起来。他把放在口袋的糖果拿了出来，拆开了一颗。

“奶奶，你张嘴。”

“你这个小皮蛋又想做什么”

“你张开嘛……”

“好……”

铁蛋把糖放进了他奶奶的嘴里，他奶奶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晚上铁蛋把剩下的一颗糖放在枕头底下，丝丝的甜味缠绕，梦里的他化成蝴蝶，化成燕子，在甜味中上下翻跳，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