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故乡匪事【6】

“侄女啊，当年恁来石条子岭的路上，还记得杨林子遭遇土匪的事儿吗？”郭老太问姚郭氏:“是谁从四个土匪手里救下了你？”

姚郭氏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条汉子，浓眉大眼，大高个儿，穿一件月白褂子……

“会是他”？姚郭氏深吸一口气，她的心刹那间纷乱如麻，当年，他救了俺一命，而今却欠下俺表弟一命。破南山围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当口儿，张兆俊！竟然是俺心心念念的恩人，太忒么荒唐了，比忒么戏本还离奇！

一条扁担震退四个彪悍的土匪，在杨林子深处救下了如花似玉、走亲戚的姑娘，张兆俊行侠仗义，却没料到，为自己一家埋下了杀身之祸。

在张兆俊帮岳父春播的第二天晚上，岳父老头请女婿吃了顿红薯面大包子，说，明儿一早往北山梁子运土肥，今晚上你就住柴房。来回三十多里路，跑来跑去省得伤神费力。

张兆俊看了一眼，正依在内屋门口，挑起帘子、娇羞偷看自己、手指绕缠辫梢儿，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点了点头。

孰料，那晚上，月黑风高，鸡不鸣狗不叫。一把火，张燃烈天，张兆俊家的三间茅草房，坍陷在熊熊烈火之中，睡梦中的父亲、母亲还有天真烂漫的小妹妹，丧身火海……

当张兆俊站在自家门前的柿子树下时，已是第二天中午，碎石瓦砾的废墟，曾是自己一家四口幸福的家园，救下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却招惹来全家灭门之祸！张兆俊预料不到，这乱世的凶险与残暴。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泪眼中迸出一剑寒光。

“人家当年为救你，差一点全家被金疤子放火灭门”郭老太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她抬起胳膊擦擦眼睛，说:“侄女啊！大恩未报，却要破人山寨，谋人性命，不是当姑的说你，这哪是人干的事啊？”

桥归桥，路归路！姚郭氏想，恩我者必报，欠我的该还！

“李雷，金疤子何在？”姚郭氏听不得二姑絮絮叨叨，她推门悻悻走出厅堂，在连廊下遇到值勤的李雷，漫不经心地问道。

金疤子归了刘司令（刘黑七），当下盘踞在野猪窝黑风寨。李雷垂手恭立，低沉着声音回姚郭氏！

金疤子太费粮食了！姚郭氏淡淡地说，她忆起当年金疤子擒住自己时的贪婪与凶残，差点儿毁了自己的清白，如果不是张兆俊的出现，她此后如何画得了初夜的梅花？洞房之夜，她的新郎姚老二，捧着那幅勾魂夺魄的作品，给她下跪，说，媳妇儿，恁十八年积攒的笔墨功夫，堪称神来之作！

说完，姚老二扔下一串铜钥匙，对低声咽泣的姚郭氏说，以后，咱家的钱柜子恁来管，俺只管杀猪，恁情好吃肉，锦衣绸缎随便穿！

“大当家的意思？”连廊下的李雷显得愚钝，他支起耳朵，垂下眼帘，侧脸静听姚郭氏明示。

“美好的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欣赏，比如……”姚郭氏阴冷一笑，说:“俺不想再让金疤子这个畜牲，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那刘司令那边儿，如何交待？”李雷惴惴不安地问道。

“瘦死的狗，剃不来几两肉，刘司令不会守着一锅肥肉，去啃戳嘴的骨头！”姚郭氏说道:“去，唤李帐房，点伍佰大洋，俺明儿一早去见刘司令，嗯，还真有点儿想他了！”

第二天是晴朗的天，姚郭氏在二十条快枪icon护送之下，骑上那匹从李家洼夺来的枣红色骏马，带上伍佰大洋和几十头牲口，朝刘黑七的老巢缓缓行进。

当姚郭氏爬上西山口子时，几十里外的南山围子，鸡鸣狗叫，正引来一片骚动。

石大壮提着土枪，匆匆跑来，他在寨围门口，找到查哨的张兆俊，他气喘吁吁地说:“大表叔，黑风寨传来消息，金疤子被人一锅端了，有人看到，火光中持枪的李雷，断定是姚郭氏所为！”

“嗷，有这事儿？”张兆俊十分诧异，他问道:“金疤子怎么样？”

“表叔想想谁下的手，就该料到金疤子的下场。”石大壮说:“金疤子遭了活剐，一众匪徒无一活口！”

张兆俊想到自己一家，在那个月黑风高之夜，为金疤子纵火烧死的悲惨之状，他噙着眼泪，深深叹了口气，说，冤有头，债有主，金疤子咎由自取，这是他的命！

“大表叔，咱们下步该咋办？”石大壮长吸一口粗气问道。

“组织后生们加紧训练，固守围墙，白天黑夜不间断！”张兆俊说道:“俺似乎听到了姚郭氏疾驶而来的马步声！”

“哈哈哈哈！”刘黑七大步流星踏出寨门，他急爪挠心似的迎接日思夜想的女人，姚老二死了，姚郭氏这个楚楚动人的美艳寡妇，自己可以明目张胆地收于跨下，没想到这女人还真是能干，短短半年时间，不单是拓展了地盘，还赚下大把的银元和牲口。这样的尤物，有谁还会不心疼？

山门外，姚郭氏披枣红色斗蓬，黑绸衣灰缎裤，脚蹬黑色牛皮马靴，跨下两把二十响盒子炮，阳光下，飘洒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骑一匹枣红色战马，风姿绰绰而来……

刘黑七内帷粉黛无数，却难找这英气逼人的带刺玖瑰，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起正欲翻身下马的姚郭氏，说，心肝儿，恁可知道，这半年多来，没恁侍奉身旁，俺老刘受了多少茶饭无思、夜不能寐的煎熬啊？

姚郭氏躺在刘黑七怀里，欲退还休，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瞬间变得千般娇媚、万种柔情！她秋波暗涌、眉目含春，刘黑七的骨头一下子酥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