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远去的炊烟
一缕远去的炊烟
文:紫色
当太阳靠近山尖,黄昏悄悄来临。山坡边的老黄牛、黑牯牛、此时已闭着眼睛慢吞吞的反刍着。几个调皮捣蛋鬼,这时也安静下来紧挨着都坐到了山坡上,配合我们几个演绎为吹不成曲的短笛伴歌。看牛娃、砍柴娃、提着篮子寻猪菜的胖二丫,齐刷刷的遥望村庄中升起的炊烟,等待母亲们神一般的呼唤!
村长夫人的嗓门清脆,呼唤中透心儿甜 “二丫!回来吃夜饭喽……”!其他母亲都比较粗鲁,呼唤中常常夹带股火药味。此时的乱坟山倾尽在烟雾缭绕之中,炊烟袅袅牧人归。
远远望去。青瓦房、茅草房、黄麻梗编的草房、最豪华的是村长家那幢木古皮架子屋,古香古色,屋前屋后也不见他们家门堆草箩、憋谷壳箩、棉花壳箩、正大门栽着两颗万年青倒是和古皮架子屋特般配。此时各家各户的炊烟好像不碍房子多大事,始终来自同一个方向,都能闻到饭菜香。村长是我们这方有名的大户,厨房和养猪屋是分开着另外小三间,与古皮架子房隔一条走廊,烟囱格外耀眼高高的耸立着,远远的看有点像现代水塔,白灰粉刷着特讲究经常打扫、刷白。心里暗恼火过的,真奢侈!刷的再白,烟子一熏还不是黑黢哒。嘀咕归嘀咕!每年的大年初一全队孩子还是喜欢去他们家“拜年”,村长总是乐呵呵的拿出麻袋垫地上,怕把我们来自不易的新衣服弄脏“必须真跪啊!不然不给芝麻糖外加两颗荸荠吃”其他人家就是用一个大大的葫瓢端着或是豌豆、或是炸脆的糍粑片每人一把。过年几天自己家里也有,这几天肯定不会稀罕。嘴馋归嘴馋,对他们家的孩子还真是百般刁难,猪草、牛草茂盛的地盘总有人抢先,凭关系分配。胖二丫后来也学乖了,放假期间裤兜总会装上几颗豌豆。就为了他们家黑牯牛,它忒能吃了。背不动的柴禾到是有她一份,因为她个头比我们都大,她也非常乐意为大伙儿服务。
茅草房的烟囱简单,几根黄麻梗夹稻草用竹条编制,再用木削顶起来。年年快入冬时父亲就开始忙翻修,我和大弟打下手;夏天还好,冬天风粗狂稻草灰经常伴风入锅,那时的炊烟可一点也不可爱,弄的满厨房都是乌烟瘴气苦了母亲。那栋青瓦房是自家堂伯伯的,一小块一小块瓦很神奇,下大雨的时候真是好看,雨水流下来时感觉像图画书中的瀑布。只要是下雨,总有一排光着脚丫的家伙站在他们家屋檐边用脚丫子接水、戏水。厨房顶上也是用白灰刷砖再用小瓦当盖被烟囱,坐在山坡上远远的看小巧还很别致。黄麻梗缠稻草再用稀泥巴糊的墙,是我紧隔壁“斋工”的家,那伙计不是个省油的灯肚子永远吃不饱,见面也好、串门也好、总是讨吃我家的腌芥菜、腌酱萝卜。别看他家屋外表不咋地,里面内容丰富多彩,整个堂屋全部用报纸糊起来还用香烟盒裱框满屋子的书香味儿,扒在他们家的方桌子上可以一看小半天。他和大弟是铁哥们,五里路就能听到他们两的合唱调,也不知唱的什么本头,村里齐呼他为“斋工”。每次他们家的炊烟是最后一个停,斋工只要看到我们家厨房不冒烟了就想回家,他们家的烟囱找过像是没有。
一场大雨后,夕阳陪着彩虹再次从西边露起脸。一个人放两家的牛,长长的牛绳只需要多移动几次牛桩,清闲之余可以手捧短笛此时父母是不会干涉了。偌大的乱坟山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伴着不成曲的短笛声在山空中久久回荡。不远处,村里人趁着雨停在大水沟里捞鱼。大弟和斋工是一对黄金搭档,一个霸占水沟,一个跑回去拿业什,较长的水沟只把要分两次排水、戽水,只有我们两家没得捞鱼的工具。其他人早已沿着长长的排水沟忙的不亦乐乎,只见斋工两手不空提桶、铁锹、撮箕、又是老办法在旁边水田边取土,准备堵上两档再用提桶两个人交换着戽水。眼看就要见底了,再也耐不住性子不等他们通知就扑腾扑腾卷起裤子帮着抓鱼。一个来小时的激烈奋战,大水沟一片狼藉后又恢复了平静。母亲们来收鱼桶,我们又各归其位坐在山坡上蹦跳分享着收获的喜悦。
伴随着夜幕降临,村子的上空又徐徐升起缕缕炊烟,乡村的韵味更显十足。父亲说村长家的饭菜特别香,炊烟也特别好看是因为他们家多半时候都用木工的刨木屑子烧火做饭 ,我们家是憋谷壳、棉壳、稻草烧火做饭,遇上阴雨天稻草把子湿润了半天还点不燃。这种炊烟肯定是难看的,为了吃上更香的饭菜偌大的乱坟山都被我们砍的光秃秃了还是供不应求。后来想明白了,村长家背景后台肯定是位大型的木工加工厂,当然不得去找胖二丫求证骨气着叻!满村子鱼香时不时搅和着味蕾,肚子越吧咕咕叫。斋工说又找到了一个砍柴的好地方,决定下个礼拜带上胖二丫。
村里突然来了位烧窑的师傅,叽叽喳喳讨论了一天最后定夺秋收开始。试窑的是我家正后门龚氏家族,我们喊“舅舅”不知道故事怎么开始的,八竿子扯不上的亲戚。母亲娘家在湖北鸭子湖,虽说一年难得互动也不能急着认“舅”啦?不记得源头,反正都没拿自己当外人。烧窑可是村里头等喜事,放鞭、挂红、师傅一甩一大把糖,临队都被吸引过来了,后脑壳都抢的起“鹅拱包”没得哭鼻子的,大人小孩都忙着抢乐呵不停。本队每家都会自觉安排位劳动力最狠的,不用挨家挨户去请,大嗓门远远的吆喝一声就算作数。干活那天父亲是带着腌芥菜去的,母亲说吃饭的人多又是体力活怕老板菜不够。堂伯伯也带了,好像是包干萝卜丝陆陆续续都非常默契,餐桌上都是百家菜,就餐在禾场边,正中间大土钵装的应该是狠货,远远的闻味道不一样,父亲回来时我趴父亲腿上问过,“是一条一斤多重的白鲢子鱼炖萝卜”这个季节鱼在我们家是狠稀罕的东西。还一斤多叻!胖二丫那段时间老是找抽,听到那沙哑的哭声后,后来我真开始心疼她了。因为常常偷家里小鱼、黄豆带到窑口上烧着吃,就为了讨好斋工挨了她母亲一顿毒揍,原来黄豆是做种子用的。她笨,老是偷那一小袋子干嘛呢 。
村子里那段时间不分白天昼夜袅袅炊烟远远的可见,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家家户户从来不关门,也没听说谁家真丢过东西。夏天,菜地里的瓜果在我们眼里不算偷,也不会坐等成熟。母亲警告过我们,不管谁家的黄瓜、脆皮瓜、用稻草捆住了你们就千万不要动,不然来年会断种。后来发现很多菜园瓜果都捆有稻草,黄瓜捆的最多真需要那么多种子吗?父亲望着一大团孩子,大的十多岁,小的七、八岁窃窃好笑。
那纯真的生活。那富有淘气而不是才气的贪婪,那袅袅炊烟让我们如饥如渴。乱坟山、短笛、老黄牛、黑牯牛、大水沟时不时带来生机。我们就在此简单着、乐趣着,追逐中度过了美好的童年。
高楼大瓦平地而起,朱红色的大门却常常紧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闻不着饭香,再也看不到炊烟袅袅升起的地方,乱坟山上早已杂草丛生,好像里面睡着的不再是大伙儿亲人。如果说尘土使人诚实、纯洁、是时代标志,我情愿还是茅草房。如果说宽阔的水泥路与雨后大水沟带不来一样的欢快,情愿用一头血汗宝马去追那一缕远去的炊烟,再续人间烟火!
一缕远去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