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余·《近试上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唐）朱庆余《近试上张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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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婚礼的季节。经过订婚后整整6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划，终于万事俱备，小友吉妮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我们老老少少一帮蜜友，订下附近一家法国餐馆，为她开一个“bridal shower”。

餐馆小小的Sunroom，四面用玻璃围成。早被我们用白色、银色和粉红色的丝带、鲜花、礼物装饰起来，衬着外面的绿树青草，梦境一样可爱。这种西方习惯上为准新娘告别单身的闺蜜聚会，是不能让男人参加的。俗话说三个女人就成一台戏了，何况这小小的空间里面挤满了十几个女人！还没结婚的难免好奇，结了婚的话题更多，七嘴八舌，有说有笑，热闹得很。

我坐的位置临窗，捧着咖啡杯，看着人丛中的吉妮。她软软的金发依然垂肩披着，笑靥如花，蔚蓝的眼睛明媚闪烁。啊，要不是那人问她，要不是那人求她，要不是那人“在适当的时候”，让她心动，她怎么敢往前迈出这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一个爹娘娇养了二十余年的千金小姐，就要到自己新的小家庭里去当家主事了。此刻她的心里，是不是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有“秒针分针滴答滴答在心中”？

想起《圣经》上的句子：“爱是恒久忍耐……”啊，恒久，如此惊心动魄的词。吉妮留意到我的注视，过来拍我的肩膀，问：“还有什么过来人的秘笈宝典，快快指点一二！”

我笑：“没有必胜绝招，只有两点建议：第一，蜜月里不要比他先起床。第二，起来以后不要做早餐，不要叠被铺床。”

“瞎说！” 吉妮不以为意，轻打我一下，又跑开去了。

她以为我随口开玩笑，不知道这真的是我想给她的建议。如今又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大多数新郎新娘都是你情我愿才走到一起的。但婚姻与恋爱毕竟不同，水深火热的激情已经告一段落， “王子与公主结婚后，从此幸福快乐到永远。”只不过是童话里的意境，夫妻的关系不是任何故事里可以一笔带过的片断，而是月月年年周而复始的现实生活。而现实生活中的变数太多了，想象的模式和实际的状况存在著无法逾越的差距。

且来看看这样的画面：洞房花烛夜之后的第一个早晨，新娘子早早起床，先做好了早餐，再梳洗打扮好，然后到床前去，轻声细气将那人唤醒。等他去刷牙洗脸的功夫，已将被子床单收拾得整整齐齐。

新郎见此情景，当然是高兴的，高兴之余，当然是要夸奖的。夸奖的内容不外乎：真没想到你还这么能干，我怎么这样幸运……之类，顺便紧紧拥抱一下，或吻一下脸颊。

满怀柔情蜜意的新娘于是得到大大的鼓舞，第二天、第三天……由日而月，由月而年，风雨不改地做下去，渐渐习惯成了自然，渐渐听不到任何夸奖。

然后终于有那么一天，不再是新娘的她觉得实在是很累，早上起来没闲情化妆，也不想做早餐，更不想叠被铺床。那人的眉头少不得就皱起来：难怪人家说女人一结了婚就变成鱼眼睛！看看，这才多久，就垮成这样，一个标准黄脸婆！

然而画面也可以是另外的景象：洞房花烛夜之后的第一个早晨，新娘子懒洋洋赖在床上，新郎肚子饿了，自己爬起来张罗早餐，本来也是当单身汉时节做惯了的，得心应手。然后端到床前去，看新娘子脸霞红印枕，那样娇慵无力，忍不住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吻著她的脸颊说：我怎么这样幸运，能够有你为妻。

后来突然有一天，不再是新娘的她心血来潮，早早起来做了早餐收拾打扮好，等那人起床。他受宠若惊之余，感慨：啊，看起来我老婆今天心情特别好！都结婚这么久了，还有这样温柔的情怀，真是难得。

当然不是建议所有的新娘都应该努力去做懒婆娘。画堂昨夜停了红烛之后，新娘子是否应该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其实只是一些技术上的细节，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千万不要一开始就有意识地竭尽全力，去塑造所谓“完美妻子”的形象。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长年累月、无怨无尤地“完美”下去。与其种下很多因素让对方将来一次次对你失望，不如现在就不要把他的期望值提得太高。

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时间的机器把两个人的棱角细细磨砺，然后彼此慢慢吻合。这个过程中即使有冲突，有挫折，也不至于对彼此太过失望。更何况，两个人真心相爱的人，无论看见对方做什么，怎么做，也总是好的，根本没有必要刻意去讨好。

为人妻这档子事，归根到底也还是先做人。最安全、最省事省心的方式，便是老老实实做回自己。这才有白头偕老，才可能有恒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