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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端午

2024-06-09  本文已影响0人  记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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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午,已是春夏相交的季节。在布谷鸟的叫声中,小麦已然成熟,翻滚的麦浪飘散着令农民心醉的麦香。稻田里的小秧苗也长势喜人,它们挨挨挤挤的,似乎热切盼望着去更宽阔的水田安身。

正因为如此,老家的端午过起来没那么清闲,但农人们在忙碌中也没有忽略一年一度的端午。家乡在丘陵地带,庆祝端午虽没有沈从文的家乡赛龙舟、捉鸭子等水上活动。但这片我们热爱的土地,也有着自己庆祝端午的方式。

父母们忙着割麦插秧,因此过端午要准备的一切东西,通常由奶奶来操办,而我们小孩子没什么正经事,也就在一旁“添乱” 。

粽子,是不可缺少的。虽然大家不太提为什么要吃粽子,但一代一代的传承,人们都认真坚持着,这让我看到了传承的力量。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每年都负责包粽子、煮粽子,但她从没提过我们为何要吃粽子。奶奶没读过书,也许她根本不知道吃粽子是为了纪念屈原这么一个人,但这并不妨碍她继承并把这一习俗传承下去。我时常感动于来自于农人间的这样一种似乎无因由的执着,惊叹于这样一种朴素的力量。在现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质疑、改变、创新思想的新社会,这样简单的坚持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我家并不是每年都买新粽叶,买一把粽叶可以用很多年。奶奶把往年的粽叶找出来,拿出大盆子倒进热水,晾温后,再把已经风干的粽叶放进温水中浸泡起来。与此同时,在一个搪瓷盆里泡进足够所有人吃的量的糯米,我不知道是多少,但奶奶心中自有份量。

在粽叶浸泡得柔软,糯米一粒粒白白的、胀胀的时候,时间总会来到端午前一日的下午,多少年来都是如此。这时候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给奶奶端来小板凳,我们坐在一大一小两个盆边,奶奶熟练地把粽叶理平整,用手一团,一个三角形的“模型”就出来了,这时我就帮着往里面装糯米,糯米装满时,奶奶并不急着裹紧扎上绳,而是用盆里的水浇在糯米上,这时已经装满的糯米又腾出一些空间,再添米、再浇水,一直到粽子真正紧实起来,奶奶说这样的粽子更好吃。

老家的粽子从不包肉和蛋黄,通常什么都不包,或者包几颗红枣,这红枣也是去年自家枣树上的,枣还是那么鲜亮,枣肉还是那么饱满。我一直没有想过奶奶是如何把粽叶、糯米、红枣这些陈年的东西完好地保存到来年的端午。现在到超市,我们会经常购买各式各样的储物罐、密封罐,因为总觉得米、豆、红枣这些东西在家里放久了,要么是坏了,要么是遭虫蛀了,而在那个年代,奶奶是如何保存这些东西的,要么是那时的虫子少,要么是年少的我忽略了什么。在一个又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奶奶把这些东西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来透风、晾晒,而这一切都被我忽略了,我甚至忽略了一整年奶奶为端午所准备的那份耐心,而这些耐心是超市里的瓶瓶罐罐不可以代替的。

粽子包好后,如果有一些破损的粽叶,奶奶会把它们分成两半,包成一个个小粽子,这些小粽子最受我们小孩子的欢迎,我们经常满村跑,就为了比谁的粽子最小、最可爱。人们往往只怀念孩提时的快乐,其实不明白孩子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们会寻找快乐。

奶奶的粽子包好的时候,爷爷的柴也劈好了,煮粽子要用上好的“皮柴”,这样熬煮出来的粽子,才有劲道,才香醇。家里的灶成三角形,三口锅也呈三角形连在一起。里面最大的那口锅平时是用来煮猪食的,现在只有它可以容纳下这么多的粽子了,灶里的火苗熊熊燃烧,锅里的粽子码得严严实实的。和大锅并排的是一只中等大小的锅,这是利用率最高的一口锅,平时的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做成。在煮粽子的时候,这口锅也没闲着,奶奶把平时积攒下来的鸭蛋,用红泥腌好放进坛子,到端午的时候就拿出来煮好,足足有一搪瓷盆。而这时,煮粽子的大锅旁边的中号锅里煮着的正是奶奶亲手腌制的咸鸭蛋。

汪曾祺老先生的一篇《端午的鸭蛋》让我们认识了高邮的冒着油花的鸭蛋。而奶奶腌制的鸭蛋也是一绝,不管放多久都不会坏,也不会变咸。大妈也腌制过鸭蛋,但过一段时间后,鸭蛋总会咸得扔到到地上狗也不愿理。奶奶有自己的秘诀,腌好的鸭蛋总是咸淡适宜。在腌鸭蛋前,奶奶会去村后的坡上专门寻回一种胶质的红泥,和上水,变成比较有黏性的泥浆,奶奶的绝招就在于在泥浆中要放进一点淡盐。鸭蛋身上均匀滚上泥浆后,在放进陶罐之前,还要在鸭蛋的两端各蘸上一层薄薄的盐,这样腌制出来的咸鸭蛋咸淡适中,是红心的,也是冒着油花的。我想说除了高邮的鸭蛋,我的家乡也有好的咸鸭蛋。高邮的鸭蛋品质自是不错,但汪老先生的“广告”做得更好。

并排的两口锅,一口煮粽子,一口煮鸭蛋,两口锅都冒着腾腾热气。这时候,天早已黑定,父母早插秧归来,草草吃过饭,后面小锅里的水已经慢慢热了,舀了水,擦了身子,早早休息了,明天还要早早起床,除了插秧,还要过端午。熬夜煮粽子的事情,还是我和奶奶一起做。可我什么也不做,我只是等着吃粽子,吃鸭蛋的。

记得有一年的端午,我在厨房里等着粽子煮熟。在粽子飘香的时候,有一条花蛇也悄悄溜进厨房,这是一种剧毒的花蛇,红、黑相间的环形花纹。花蛇刚一溜进来就被我发现,结果睡梦中的父母被惊醒,大家七手八脚打死花蛇,扔在后院里,很大的一条蛇。我的家乡没有喝雄黄酒的习俗,但眼见这么大一条蛇,在端午喝雄黄酒还是很有道理的。

鸭蛋很容易煮熟,往往我吃掉一颗鸭蛋后就睡着了,再也等不到粽子煮熟。其实,刚煮熟的热粽子我们是不吃的,粽子都要放在从井里挑回来的凉凉的井水里浸泡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就是端午了。大人们还是有条不紊地做着事,并没有像我们小孩子脸上那种难以掩饰的喜悦。爸爸去集市上买菜去了,妈妈趁着爸爸买菜的当儿去田里再插会儿秧,奶奶在家里烧水烫鸡、拔鸡毛。我们一醒来就去厨房里的水桶里找粽子,两个大水桶里都浸泡着粽子,大大小小的,大的有一两斤重,小的只有我们的拳头大小。我们在桶里翻来找去,找昨天自己亲手包的那颗小粽子,其实粽子都是奶奶包的,我们只是在扎粽绳的时候做了个小记号,指定这粽子是自己独有的。

早餐大家胡乱吃几个粽子就了事,庆祝端午主要在中午。爸爸从早市上赶回来的时候,妈妈也从水田里回家,腿上还沾着泥,手里拿着从菜园里采摘回来的新鲜蔬菜。妈妈料理着爸爸买回来的菜,爸爸打扫房屋、场院,我拿着宰杀的鸡拔着鸡脖子上的小细毛,奶奶悄悄换上身干净衣服,节日的气氛立即就有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姑妈们都回娘家来了,她们有人拿来一只猪腿,有人给奶奶带来一块新布料,有人给爷爷买来两瓶白酒,还有买给我们的糖果点心。我知道,她们也一定刚从水田里走出来,洗干净带着泥巴的手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带上礼物,赶回这个养育自己的小村庄,和这里的亲人团聚。有时候二姑妈刚从前门进来,三姑妈和三姑父就在后门叫着门,一时间院子里热闹起来。很多年,姑妈们都在端午时节赶回来与我们相聚。后来,姑妈家的表姐们长大了,出嫁了,她们也要回娘家了,姑妈们也就来得少了。但偶尔,也会带着成家的表哥、表姐们一起来,这时候四代人欢聚一堂,奶奶是最高兴的。

姑妈们都到齐的时候,妈妈的午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冷菜热菜上桌之后,一茶盘粽子也端上桌,这之前我一直待在厨房里剥粽子,其实,我挺喜欢这个活儿的。粽绳解开,粽叶打开,粽子洁白晶莹,根本看不清米粒了,黏黏的糯米完全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了,这就是奶奶包粽子、煮粽子的功力使然。小的粽子单独一个,大的粽子要切三刀,三个角各一刀,分成四份。粽子上桌前要洒上白糖,吃的时候蘸白糖,这粽子是清甜的,有韧性的,也不那么腻,反正比肉粽要美味。

吃完粽子想喝水,奶奶总是让我们去水缸里喝冷水,不让我们喝热水,说是喝了热水更不易消化。为什么这样?奶奶有故事为证。说是一个有些偏心的后母,端午时孩子们吃了粽子,自己亲生的孩儿喝热水,不是亲生的孩子就让他们随意喝冷水。结果,喝热水的孩子因为消化不了生病,而喝冷水的孩子却没什么事。我不知道奶奶的故事是否有道理,反正那时我们都知道喝冷水,吃了鸭蛋,吃了粽子,也没有隔食,似乎这一切都是对的。

姑妈们离开时,奶奶会让她们带上鸭蛋,这些鸭蛋是给她的外孙们的,难怪要煮这么多!

吃不完的粽子怎么办,天热起来了,是不能存放的。奶奶会把粽子切成1厘米厚的片,煎成糍粑,因为粽子包得紧实,虽没有捶打,也和糍粑味道差不多。奶奶在煎糍粑的时候总说,她们小时候过端午的时候,大人们会给他们缝补小布猴,现在没有人做这些了。

最后糍粑也吃完了,奶奶把粽叶洗衣干净晾起来,我还想着那些小布猴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这个端午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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