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冬天里

无风的冬季，一切都会变得缓慢。穿上棉衣，围上围巾，回个头都变得艰难。北方的城市，供了暖就难再有八百里晴空，逢着周末，在厚重的雾霾里越发分不清是上午九点还是下午三点。

小学二年级时我所在的小学还是平房，冬天到了没有暖气，只在教室中央有一个生火的炉子，黑黑的火炉就像冬天里的一个太阳，慢吞吞地，把热量传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冬天有些漫长，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每周换座换到炉旁，虽然灰尘有点大，却是最暖的地方。午后炉子被烧得有些发红，浑浊又温暖的空气围绕着我，我就有些昏昏欲睡了，梦里仿佛看到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随着火苗一上一下窜得好高……被同桌戳了一下，猛然间从九天之外回过神来，炉子已经由红又显出了暗暗的黑色。

三年级的时候换了小学，平房不见了，炉子也丢了，可太阳还是那个没多少温度泛着白色光晕的太阳。进了教室坐在暖气旁边看着窗户渐渐蒙上水雾，然后在玻璃上画一个笑脸，水珠儿顺着笑脸的嘴巴淌下去，仿佛是一个涎着口水的娃娃，不知不觉地自己也觉得饿了，偷偷地吃几口小零食，因为班主任老师已经到了可以做奶奶的年纪，对我又总是和蔼亲切的，也就不害怕。

我有一个讨厌的同桌，冬天他经常流鼻涕，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就这个样子他还喜欢抢我的零食，有一次我正当防卫来“捍卫”我的零食，却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毫无防备，“哇”一声就哭了，随后我的哭声招来了老师，老师罚他半节课都站在走廊里，下课的时候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望着他，心里十分解恨。打架归打架，他依旧是我的同桌，小孩子之间“桌子碰了碗”的摩擦也不存在隔夜的仇，想要化解也只是一袋辣条的事儿。

因为那时候教学楼很新，所以老师们都维护得格外用心，如果弄脏了你所在区域的墙壁是要挨批评的。一天下午大楷课，我不小心把墨水洒到了墙上，当时脑袋嗡的一下眼眶发热，同桌看了一眼我，看了一眼墙，然后骂了我一句：“你不是可能耐了么你赶紧哭把老师招来呀？”我扭过头去不理他。放学前老师看到了墙上的墨痕，就问怎么回事，我还没有站起来，同桌就说是他不小心打翻了墨盒溅到了墙上。我心虚地低下头了没有说话。后来他写了1000字的检讨，我心甘情愿地买了一周的零食送给了他，那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感激一个人，此后相安无事了很久。冬天过去了春天回到学校那个让我觉得讨厌的同桌却转学了。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连他的样子都变得模糊记不起了。

冬天总让人觉得温暖，一半因为距离，一半因为食物。夏天的时候不管你是谁，离得近仿佛都是在释放着热气，而冬天你似乎并不在意多个人与你争夺氧气。冬天的夜里，路面有些湿，没有太多喧嚣的声音，两个人靠得很近，慢慢挪着，也不会觉得有多冷。走进一家小店，吃点热乎乎的东西，隔着热气，是迷人的夜色和对方温暖的眼睛。

坐在图书馆的暖气边，看着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又觉得时间慢了下来，那个站在书架前看书的姑娘似乎也静默在了这一秒的时光里。岁月袅袅寒波上，思绪悠悠，不知已过几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