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思考之东京赶考记
临着报考的最后一天,总算是赶上了。坐着夜间巴士,还想像着大学时代,从日照回青岛的大巴车,望着北国连绵的山川,灰突突的深绿,比不上日本京都的斑斓锦绣,但回忆起却是近在指间的庄严。可惜,大阪到东京,不是日照归青岛。
万恶的硬座上八个半小时的车程,搞得人头痛恶心。拖着疲惫的身躯,矗立在新宿的街头,与想象中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不同的是,感觉其实与大阪并无多少不一样。心想:百年风风火火的现代城市化运动,终于还是抹平了地域的特色。对此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感觉东京并没有比大阪冷,甚至还有点热。多希望是内心激情中烧的原因啊,一夜的时间,不知缩短了理想与现实的多少距离。
用手机里的导航找到了期待已久的学校,在来日本前我很难想像世上还有比我高中更小的学校了,要知道我高中小到可是连50米冲刺都有可能撞墙的地步;我们全校师生都固执的以为:要是跑1000米的话,绝不会是累死的,一定是晕死的。可现在,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感叹"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我是所有考生中第一个前来的,可能与我提前了一个半小时有那么点原因。本想再找到地方后,随便在附近找个饭馆吃个什么的,结果头晕恶心,让我即使冻的瑟瑟发抖也绝不想进任何带有空调的室内,只想在风中透透气,更谈不上有什么胃口。
等进到接客室,老师热情的向我讲解,甚至拿出来以前的考卷让我观摩。看后,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有恃无恐的安全感。我是有一年多没画了,且相信再动笔也不会好到哪去;但看完往年考生的作品后,发现他们基本没有受过多少专业美术训练。这种自信就好像其实你只是生理正常,但在一群阳痿的面前,你就是个猛男了。结果也不出预料,我果真合格了。
其实我的日语不好,面试时老师也发现了,但我还是被录取了,我想可能与我的专业能力有关。我始终觉得日语也许是在日本必须要用到的技能,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技能。因为日本人都会日语。所以你说的再好,也不过就是说的和日本人一样好而已,对于日本人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日语好,在日本只能不给你减分;想要加分,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在面试时,老师还特意问了一下"你来日本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要学日语吗?"。我的回答是"我来日本是为了让自己的动漫技术进一步提高的,不是为了学日语的。"。在他们欲笑又止的面目表情中,我想这题是我答对了。毕竟在日本所有的日本人都会日语,但并不是所以日本人都能干动漫设计的。就好像日本人夸一个外国人日语说的好,与日本人骂一日本人日语说的不好,概念是不一样的。这些考生中也不乏我看后觉得"哦!不错哟!"的作品,但我的感觉是以外行来说,画的算是不错了;但其实根本还没进入门槛呢。
说这些,并不是想说明我画的有多好。来日本也确实有不少人说我在绘画上有些天分的,但我自己清楚,与别人相比,我只是知道我有多差罢了。以前我以为这只是基本,现在才发现,很多时候所谓的"差距"并非是实力上的,更多的时候是是否知道自己与别人有差距。毕竟每个人都把自己视野的极限当成这个世界的极限。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差距,很多时候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看到考生稚嫩的面孔中偷漏着自信的光芒,我真的很替他们高兴,因为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说我就一定知道,但确实比他们知道的多一点点。而这一点点我想与年龄关系不大,毕竟有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知道"与"不知道",很多时候其实是取决于"见识"。就像你为什么知道这是唐诗而不是宋词?为什么知是好姑娘而不是太妹?是二锅头而不是五粮液?是"见识",见多了就知道了。少见则多怪,多见则不怪。
而且伴随着互联网社交的崛起,硬是把每个独立个体内心里青春期叛逆时所留下的,想要引人瞩目的原始冲动,都一并的拉了出来。每个人都想要被关注,却很少思考自己是否值得被关注。价值往往取决于差异性,要是你会的东西是个人都会,那又如何体现你自身的价值呢?所以个人认为还是要建设自己的一门手艺的。这门手艺不一定非得绝代无双,但至少得让你在这纷杂的世界里提刀四顾,可以踌躇满志,不犹豫不彷徨;能够使得不用时时刻刻在柴米油盐里赤身肉搏以证明什么。
爱因斯坦说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核裂变,是复利。我想"复利"的概念应该不仅仅只在经济学中,人生中应该也是有"复利"的吧。稻盛和夫老是喜欢引用佛家的概念,强调"精进"。我想这也是所谓的"人生复利"吧。身为一名技艺不精的手艺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终于吃到了人生的"复利"了。
一名越南的同学在我赶考回来得知合格之后,说想和我谈谈。他说他困惑了。他想要干动漫设计,却从未画过画;他想进和我一样的学校,没钱却又不愿多打工...我劝他"想干的"事和"能干的"事与"必须要干的"事,是不一样的。但他似乎听不进去,我日语不好,无法和他讲挖井的故事。他今年二十六了,会一些英语和一点中文,但他现在来到了日本,想要学动漫设计。是,人生何时开始都不晚,但只是不断的开始,而不坚持走完,开始又有什么意义?
学校终于确定了,是我最喜欢的寺田克野先生的母校,还有竹谷隆之先生、桂正和先生、雨宫庆太先生...在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中,又忽然嗅到了一股久违了的激情,与曾经相比不再那般浓烈了,但我相信我会顺着这股幽香,继续走下去。
说实话,其实当我第一次拿到这次去东京的巴士车票时,我满脑子想到的只有「三体」里维德的那句"前进!前进!不折手段的前进!"。现在想来倒是有点可怕了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