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一年,我姐就被净身出户了,她说:“丑男多作怪”。
佳佳是我的表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鹅蛋小脸上铺着薄薄的皮相,凝脂般细腻又透着雾气蒙蒙的迷离感。上面先是绣出两条弯弯的柳叶眉,走线齐整。再是镶了两只杏目,眨眼间,只觉水光粼粼,动人心魄。再往下走便是一娟秀而立体的鼻,把东方的古韵与西方的现代融合一处,只让人惊叹造物主的伟大。最后收尾,唯一张猩红的樱桃小嘴点缀。
像这样令女人惊叹的美人,即便没有太高的文化,也总是让男人们趋之若鹜的。
那时我想,这般艳若桃花的女子,他年必定嫁个润玉般的郎君,自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暑假回家,佳佳约了我喝下午茶。
咖啡杯里,热气缭绕,她的面容竟多了几分红润的羞涩。见她咧开嘴角,藏不住的笑意一贯而出:“我要结婚啦!”说完她便掩了面,娇羞的像个躲在屏风后偷看情郎的小女儿。
“哦?这么快……是哪家的男生啊?”我甚是惊奇,想来她和那个嘴唇发紫的前男友刚分手不过三个月,现在竟然都要结婚了。
在我一连串的“逼问”下,她才承认是“闪婚”。
三个月前,刚分手的佳佳被母亲安排去相亲。对方是个小镇青年,高中文化,1米7的身高,挺着大肚子,胖嘟嘟的油头大耳。黝黑的皮肤,脸上长着油腻腻的痤疮。
相亲以来,佳佳和他见过两次,每次都气不打一处来。在她看来,这人实在丑极了。和她那个长得瘦高的前男友比起来,实在是侮辱了她的美貌。
佳佳总觉得,她妈就是把她往火坑推。等到第三次见面时,她已经没有太多反感了。小镇青年带她出去旅游,回来后她们就领了结婚证,只差办婚礼了。
结伴旅游一次就结婚了……这是什么神操作?
佳佳看出我的疑问,遂自觉解释:“因为出去旅游了嘛,一起去的又一起回来,若是不结婚,会被别人说我是个不检点的女孩。所以,能怎么办呢。”我没看出她脸上的后悔,反到只有藏不住的小期待。
半年后,佳佳补办婚宴的时候我刚好错过,待我回来时,佳佳便和我约饭,总是要见见姐夫的。
刚见到真人不免尴尬的叫了:“姐夫好”。男人倒也爽朗,大约看出我的不自在,便笑着说:“都是一家人,叫哥哥也成。我们在一起相处,不用拘泥于这些礼节。”
听他这么一说,我仔细一打量,只觉得这人啊,果然不能貌相。虽然他的样貌确实配不上佳佳,不过就方才他那几句话倒是打动了我,令我刮目相看,好感陡升。毕竟,修养能超越面相打动人心。
他们带我去了家高档西餐店,同来的还有另一对情侣。姐夫为我们每人多点了一份鹅肝。他只吃了几口觉得不新鲜就扔了。
席间,佳佳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冲着姐夫喊道:“我要去厕所撒尿,你去不?”
气氛骤冷,周围安静用餐的客人闻言都皱了皱眉。姐夫头也没抬,只冷冷的沉着声音说:“你自己去。”然后咬了口刚扔一盘的鹅肝,沉着脸。
气氛很是尴尬,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恶心。我这姐姐,中专幼教出身,平日里在幼儿园带孩子,为人直白单纯,说话行动都像只螃蟹般生硬。
我正暗自尴尬,只听姐夫抱怨:“她这人就是这样,我特别不喜欢带她出去,丢人。我虽然只是高中文化吧,但自家做生意也总是要在外接触饭局,人情世故都早早接触。她啊,我每次去饭局前都给她准备礼服和高跟鞋,可她穿礼服就暴露身材臃肿,高跟鞋她穿上又不能走路。每次我带她去那样的场合,她就穿的一身休闲,像个长不大的学生。啥用都没用,后来我就不带她去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感觉他很是不满,可他们结婚才半年啊!
那天散伙后,佳佳又约了我出来做指甲。我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她过的怎么样。
佳佳看着手上漂亮的指甲油和一颗颗正往上嵌的碎钻。叹了口气说:“他总觉得带我去饭局丢人,我不懂人情世故,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一幼儿园老师,只和孩子打交道,接触的环境都很单纯,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我在佳佳那吃饭,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是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了,她得给婆婆做饭洗衣,还要看婆婆的眼色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美貌并没有让她过的很好。
晚上的时候,姐夫回来一趟,拿了东西就约了朋友去网吧。佳佳在后面叫他的名字,说不准去,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佳佳说,结婚后,他很少回家了,总去打游戏。
又过了半年,我和佳佳再见的时候是在家庭聚会上。家里的亲戚都吐槽这负心汉,美貌如画的娇妻不要,偏就出轨一个又黑又丑的二婚女人。
她离婚了。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免感叹:“丑的人还出轨,实在是丑人多作怪啊。”佳佳激动的跳起来,觉得我说的十分恶毒却万分准确。
和男人离婚后,男人还把结婚时买给她的钻戒收了回去,还让她把他给她的手机折现返还给她。她最终是,净身出户了。婆婆对她冷言冷语,说她生不出孩子,可本来是那男人身子有问题。
她像糟粕般,一夜间被扫地出门。
我忍不住问她一年前结婚的真相,旅游一次就闪婚太荒唐。她的母亲,从不做赔本买卖。
佳佳一反常态的沉默,却说出了实情。
那时,她是万万看不上男人的。她甚至想着即便终身不嫁也不将就。可是第三次相亲前,她的母亲和她摆明了其中利害关系,她便一心一意的从了。
都是看在钱的份上。
她的母亲告诉她这男人虽长的丑陋,但在镇上家里的资产是数一数二的。若她嫁过去,之后他继承了家产,那自然也是属于她的。到时候也能直接壮大娘家的财产。
她的母亲看穿了男人家就是好面子这点,把女儿以美色相许,只盼着未来男方的家产收归自个儿兜里。
千算万算却算漏了,男方重色只是幌子,更看重的也是佳佳背后娘家的财产。他们娶了佳佳后,先是旁敲侧击的让佳佳把财产转移过来自己名下,一直没得逞就心生不满,上至公婆,下至丈夫和小姑皆对她冷言冷语,颐指气使。
甚至婚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佳佳,婚后洗碗时摔破一个碗,竟躲在厕所不敢出来,不知怎么回应婆婆的辱骂。
人不如狗,莫过如此。
那晚的家宴上,女性亲戚们对她的遭遇都痛心疾首,直说为何遇到这般侮辱都不过来告诉她们。
佳佳一听这场面话竟还有万般感动。
我只冷眼瞅着这些女人们,不过都是些攀高踩低的人罢了。彼时佳佳“攀”上这男人,她们便一边义正严辞的指责这是“卖女儿”,一边暗自妒忌又笑脸相迎的收了不少礼物。
现在见她落魄了,便个个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实则愠怒的表象下是抑制不住的窃喜。终于,佳佳又和她们站在了一样的高度,甚至可能被她们踩在脚下。毕竟她年纪轻轻却是离异的“残缺”女人。
冷眼旁观的还有佳佳的父亲,这个男人因为她的遭遇苍老了许多,打落了牙往肚里吞,他总是心疼她的。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那时的场面大抵不过如此。
我听的累了,刚执起筷子正欲夹菜,只见佳佳触不及防的冲着面前的菜打了个“喷嚏”,过后才捂着嘴巴,看着一脸震惊的我不知所措的说了声:“对不起。”
我从一脸错愕中回神,放下筷子,只觉恶心。作为一个连基本礼仪都没有的成年人,在美的相貌也只会令人生厌。
记得有位男性朋友说,有的女人美貌,却少了基本的用餐礼仪,像一块精致的地毯,看不见的地方爬满虱子。
我想,或许丑男也作怪,可也不能否认他们也有审美,至少从个人修养层面看。
她那时还年轻,尚不知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