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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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我记得刚从大学毕业,找工作屡屡碰壁,阿爸于心不忍,决定找他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舅公帮忙。
舅公是区法院的副院长,刚退休不久,但余威还在,为我在法院找份差事应该很容易。
他在电话中给舅公说了我的情况,舅公满口答应帮忙,让我们等音信。
“这个忙你舅公一定会帮的。”挂掉电话,阿爸信心满满,仿佛明天我就是一位坐在审判庭上的法官。
为了增强我的信心,他还讲起全家帮舅公考大学的往事。
那时候舅公同我们一样,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弟,但是很爱学习,成绩非常好。我阿公是村里的书记,为了让舅公有充裕的时间复习,发动所有的孩子,帮助这位妹夫春耕秋种,割麦打谷。
后来舅公不负众望,考上西南政法学院,全家又为他凑学费上学。舅公毕业后,被分配到区法院工作,第一份工资,就为我阿公买了双皮鞋。皮鞋在当时可是稀罕物,为此事阿公专门召开党委会,向委员们说明情况,以免被误会收受贿赂。
很快,舅公那边有了回音,让阿爸带我到城里他家碰面,然后带我去法院。于是阿爸花了很多钱买好烟酒,带我来到法院旁的小区,敲响了舅公家的门。
进门前,阿爸叮嘱我说,待人接物要伶俐,同舅公一家说话要用四川官话,别用客家话。因为他们已经是城里人,说客家话显得土。我点头表示记住了。
舅公有事外出,是舅婆开门接待的我们。她和颜悦色安排我们坐进客厅,同阿爸聊起农村亲朋的近况,顺带问了几句我的情况。我寡言少语,顾盼着舅公家华丽的装修,既羡慕又陌生。
他们聊着聊着,就听到有人召唤舅婆:“妈,过来一下。”
这个召唤舅婆的人,满脸不耐烦,正眼也不瞧我们,好像我们是空气,并不存在。她既然叫舅婆“妈”,一定就是我那未曾谋过面的表叔。原来他在家,可是舅婆并没有要引见的意思。
舅婆闻声,起身跟表叔走进卧室。过不多久,从卧室里传来重重的吼叫声:“是那两个穷酸重要还是我的事重要?他们来还有什么事,无非是看爸有些权势,过来求他帮忙的。这些人简直像狗一样,赶都赶不完。”
“老祖宗,小声点,”舅婆阻拦他说下去,随后房门关上了。
门虽然关上,但“穷酸”“像狗一样”的回声,却化作针尖麦芒,扎进我们的心底。阿爸低下头,躲避我望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好像帮助舅公考大学的往事,都是在吹牛。
来时,他嘱咐我别说客家话,而要说四川官话,或许已经意识到同舅公家的隔阂。但没有想到,这面隔阂的墙,竟是用侮辱的字眼筑成。而我们还是亲人。
“阿爸,还是算了,我不想天天像狗一样,被人呼来唤去。”我轻声说。
“小不忍则乱大谋,”阿爸从未求过人,他没想到,求到舅舅家会受这样的侮辱。但为了我的前途,他仍想委曲求全。“工作有着落,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求来的工作,我也干不长。”我决绝地站起来,抛下他,夺门而去。
“这孩子!”阿爸一边喊一边追出来,我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一股脑儿走到公交车站。
“你怎么就不听劝,”阿爸上气不接下气,责备我说,“好好的机会,白白被你断送掉,究竟为哪般?”
“为了尊严。”我干脆利落地说。
阿爸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要维护尊严这种东西,你要付出比别人更大的代价,怕不怕?”
“不怕!”我果敢地说,就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当着百万雄师宣告自己的决心。
阿爸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勉强我。我们没有返回舅公家,我也失去了进法院工作的机会。
阿爸说得对,为了维护尊严,在人生道路中,我的确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但是收获到成功的果实后,我却又比别人更踏实、更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