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那些腌货
夏日的长夜,是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
在逼仄的教室里授课,热得衣衫湿透。即使到了饭点,也不觉得饿,只因没了胃口,东西吃不下。这时,你需要的是,有几样生腌海鲜来下饭。
老家就在乐清湾旁,有数不清的海鲜记忆。小时候,住在老街,邻家就有人落塗。一般下午三四点,落塗人就回来了,老街的一处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去买刚上来的海鲜,活物居多,浑然透着鲜味。奶奶也会去买几样,好给晚饭做菜。海鲜的烹制很简单,洗洗干净,内脏去除好了,放在洁净的瓷花盘里,放点海盐、酱油和老酒。如果讲究些,再放点拍好的大蒜头和少许的白糖,能去腥味。但我以为越少的调料越能保持食材的原味,我家的做法就简便多了。隔水蒸煮,时间不宜过长,小鱼虾肉质鲜嫩;时间长了,容易变柴。等奶奶揭开锅盖时,一阵鲜香味奔发了出来,顿时盈室,穿堂走巷。小镇也鲜香了起来。而我喜欢了这样的味道。
腌制的泥螺和蛏子
夏日的老街,溽热难耐。极少有风吹过,人在日头下也蔫蔫的,倒了胃口。这时,奶奶会比往常多买一些海鲜,来生腌。做得比较多的有腌泥螺、腌蛏、醉虾。。。这些腌货好做,不麻烦。腌蛏,买的蛏子个头要小。先在井头用水洗干净,接着将蛏子背部剪开,这样入味快。然后用盐、鲜酱油、老酒或白酒和姜末来腌制。蛏子有腥味,这是老街人喜欢的气味,加白酒可以防腐,多放几日也无事。在一个容器里,用手颠几下,待其融洽了,便放置数小时就可以食用。生腌过的蛏子肉肥嫩白洁,像极了少女的胴体,其味道“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嫩而不生”,如若蘸着酱油醋来吃,滋味妙不可言!
而如今,只能在菜场里买瓶装的了,味道虽不地道,亦可下饭,但回去不的是家乡的味道。
家里自制的虾酱肉
还有一种,在夏日里极好下饭的腌货,准确说,是一种调料,一种怀旧的调料。妻子的老家就有这样的神器,能解救整个夏日的胃口。虾酱,是用小虾加入盐,经发酵磨成粘稠状后,制成的酱食品。本村人喜欢食用,外村人也喜欢,甚至有痴迷的,每饭必备。好的虾酱颜色紫红,呈粘稠状,气味鲜香,无腥味,酱质细腻,咸度适中。虾酱可以有多种吃法,而我最喜欢用它来炖肉。在一个搪瓷碗里,放一汤勺的虾酱,将街上买来的五花肉,必须是肥瘦相间的,用刀切成碎肉丁,但不能是肉泥,不然口感不佳。两者在一个空间里甜蜜的相遇了,需要时间的魔力,放在蒸锅里,十来分钟的等待,就可食用。虾酱肉可以配饭,也可以拌饭,有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虾酱味浓,久久不散。
丈母娘知道我喜欢食用,又怕街上买来的不好,就亲自动手腌制。等到一年中的二三月,她就随村里人去别地,买了新鲜的小虾,是那种虾米的样子。白白的,剔透无骨。家里有一只旧的土陶缸,我有几次要仍掉,觉得无用占地。丈母娘舍不得,总从我的手中抢救了下来,“留着有用的,留着有用的,”只是一笑,不再言语。而我也因了她的执意放弃了我的决计。
在缸中盛装好了,缸口要用塑料膜密封,防止雨淋和沾生水。丈母娘将其放在后间,那里阴凉通风。如此好了,不许动它。过了半年,一缸鲜香的虾酱在屋里偷偷地散发着它的味道。想吃就舀一汤勺,可以吃好几年呢。
那天,妻子给小舅子打电话问虾酱的事。电话的那头说,可能保存的不好,剩余的虾酱变味了很多。妻子在电话的这头,少了言语,眼睛里满是泪花。
明天,是丈母娘过世三周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