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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1930

2019-02-02  本文已影响26人  毕xx

    1950春,已过半百之年的山下政一站在风雪飘零的富士山山顶,凝望着一度化为废墟又重新拔地而起的高大楼层,心中某种难言的情绪像被燃烧的野草一般兴然而起,在风雪中徘徊不散。

    他向着国土的的西方和西南方脱帽行军礼,那是台湾和朝鲜所在的方位,也是他的两位好友“真正的”故乡。而他脚下的这片风雪之地又是否是他真正想埋骨的地方呢?他在心中自语。

    1930年冬,东京临海宾馆314房间内,三个身材壮硕身着军装的彪形大汉在屋内饮酒对酌,屋内的呵气声透过门缝仍清晰可见。

    政一轻轻放下高举的酒杯,挺起微微腆起的肚子缓缓问到:“木石、清泉,今年我就都从大日本最好的士官学校毕业了,你们两个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木石和吴清泉的略显淡然的神色乍然一变,神情中带有一丝迷茫,似有几分恍惚,他们在恍惚中想起来尘封已久的往事。

    1926年他们响应“帝国”的号召,离开“家乡”来到“帝国”的心脏——东京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至今,他们离开“故土”台湾和朝鲜已有5年之久。残酷的军事训练不仅蹂躏着他们的肉体,更使他们的精神备受煎熬,过去的亡国之恨和现在正在接受的武士道精神像绝不相容的一团水火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今他痛苦、绝望、而又狂热。

    几十年前,是日本侵占了他们的家园,杀害了他们家长的父老乡亲;却也是日本使他们初步“开化”,令其文化、教育、小型工业有所发展;也是日本给了他们这少数人的父辈挤身上流社会的机会,而条件仅仅是在他们看来有些虚无缥缈的发扬日本文化,弘扬武士道精神,效忠日本天皇。他们作为当地社会上层被选派到日本学习,在日本被统治者拉拢诱骗,享受各种福利待遇的同时却时常感到彷徨,他们是上层精英,可却又像是日本的“二等公民”,在那些日本同学组成的团体常常又不经意间能感受到一些歧视。而出身日本名门望族的政一,大概是他们在这个学校唯一真实的朋友了。

    (历史背景: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日本升级,日本侵占台湾,1910年《日韩合并条约》签订,日本吞并朝鲜。日本在台湾和朝鲜掠夺资源的同时实施内地延长主义方针,大力发展殖民地教育,培养亲日的社会精英妄图永久占领殖民地。1937年,伴随中国抗日战争的爆发,日本国内兵源严重不足,在朝鲜和台湾大力推行“皇民化运动”,企图爸他们培养成效忠于日本帝国的“二等臣民”。)

    李木石轻声叹息一声,轻捋嘴上的胡须声音低沉的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从军报效皇国的恩典,除此之外在无他念。”而吴清泉神色木然,轻轻拍了拍木石的胳膊,木讷的看向政一表示赞同。

    政一举起酒杯自顾自的一饮而下,神色种略有几分愤怒,细看之下又有几分复杂的嘶吼到:“你们对别人不说真话,可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你们竟然也不对我说实话。是,我确实和你们不同,我一心一意的为帝国考虑,为了帝国的利益宁可舍身求死。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可是我相信,只要你们一心一意培养皇民精神,投身帝国的博大怀抱,帝国自不会亏待了你们便是。我也知道你们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李木石神色戚然的厉声到:“选择,想法,现在的国际国内形势我们也都清楚,都是被拧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哪头粗哪头细的问题,现在你问我这些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而吴清泉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缓缓说到:“报效皇国恩德确实义不容辞,可我现在心头疑惑难解,却也不便在此时征站疆场,暂时打算回乡静养,解明心头疑惑在说其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政一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道:“台湾已受我皇国恩德三十余载,发展欣欣向荣,其中人民的觉悟竟然还不如蒙受我皇国恩宠仅仅二十余载的朝鲜,连你也.......心中竟然还想着低劣的支那,所谓的中华文化,不过是低劣的支那人捣鼓出的一团浆糊罢了,而能将支那人,能将东方的黄种人从白人侵略者铁蹄下解放的,也唯有我大日本帝国而已,而你.....竟然时至今日都该被这些陈皮烂谷的问题,实在是让我帝国一万万人民气愤。”

    “也罢,念在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一场,我也实在不想伤了和气,你回家乡去吧,量你也在浩大的皇威犯不起什么浪花。”政一脸上的神情渐渐由狂热变成了狰狞。

    漫天的风雪在窗外飞舞肆虐,张狂的将大地浸染成一片灰白色,模糊了大地和天空的轮廓,也掩盖了清泉在风雪中像木石和政一告别时脸上真正的肃然的神情。

    1931年春,在另一片古老的土地上,冰雪渐渐消融,黑土从冰层里伸展出来,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这里的人们安详而宁静,似乎并未预示到一场惊天巨变即将发生。

    1931年九月,政一和木石被秘密派往中国东北担任关东军特拍员,准备进行秘密阴谋活动。

    “木石君,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吗?”

    “政一君放心,现在正是帝国复兴的大好时机,我辈自当流血疆场,为帝国大东亚共荣目标而奋斗,任何儿女情长,流血杀人,与帝国的未来,人民的幸福都是长草芥一般微不足道的。”

    “这样自是最好,希望你要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时耽误了帝国的大计便是。”

    起初,李木石的神情中还有几分茫然与犹豫,但是在这段话渐渐脱口而出时,他的眼中已经全然是狂热和狰狞。想起从小到大的武士道精神,皇国教化,他终究是决定献身帝国,彻底抛下了他心中的故土情怀。

    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大张旗鼓的侵入中国东北,在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木石和政一做为关东军特派员在东北各地秘密进行阴谋策反活动,不费一兵一卒就催毁了部分中国军队的抵抗意志,为帝国的“圣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第一次因逼问中国抗日义勇军无功而返而杀人时,他的神色又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似乎回想起了“故乡”上模糊而悠远的过去。可渐渐地,他一次又一次拔出屠刀,甚至加入了屠杀无辜平民的行列,他终究彻底变得麻木与狂热。

    好友政一的鼓动和帝国政府的特别嘉奖也使他倍感荣幸,日常响起的旧日本军歌更是使他有些飘飘然,他更加卖力的为帝国政在疆场,甚至捐出了毕生积蓄在中国东北建起一座殖民地学校,为“开化”东北人民使他们沐浴“皇恩”做出了极大贡献。

    1937年秋,萧瑟的秋风像幽灵一样跨过卢沟桥,飞驰到黄河岸边。饱满的麦穗为亲吻泥土弯下了腰,梧桐叔挂满一片金黄,黄昏在木头小桥上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极了涂抹淡妆的美丽新娘,可是这样诗意的景象中国艺术家门却无暇欣赏,他们被战争撵的七零八落。可他们尚能逃走,留下了手无寸铁的平民在硝烟弥漫的土地上无助的等待“审判”。

    “政一,我们的军队即将攻入南京城内,这次咱们就杀个痛快,把那些执迷不悟不感谢帝国恩德还破坏帝国大计的人杀个痛快。”李木石狂热的喊到。

    “好,这次咱们兄弟同心,定能为帝国的未来杀出个朗朗乾坤。只是清泉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写了那么多封书信也不见回音。”政一神情中略带几分担忧。

    1937年12月,李木石以朝鲜籍日本兵的身份和他的兄弟政一一起参与了震惊中外南京大屠杀,在战争中功勋卓著,晋升为帝国的大佐,并得到了帝国的最高荣誉——天皇亲授菊花勋章。

    1938年春,远在台湾的吴青泉在家中不断收到各种前线战争胜利的消息,加上两个昔日好友询问他近况和希望他能一起在前线奋斗的信件像雪花片一般飞来,他心中百味尘杂。

    自从与两人在东京一别后已经七年未见,他的命运与两人截然不同,先是被帝国政府委派到台北帝国大学担任军事教员,然后又因为表现优良被派往台湾总督府担任总督属馆。

    他的父亲早就归顺了日本统治者,在“皇民化运动”率先改成了日本姓氏,而他也每天说着日语,为日本政府办公,俨然一副日本人模样。可他逝去的爷爷儿时教他练习的柳州书法,背诵过的爱国救民的唐宋诗词,时隔多年依旧像春日里的野火一般盘亘在他的男孩,久未熄灭。因此,在周围家庭陆续开始创氏改名之后,他依旧坚持了本姓;在周围人的生活愈来愈日本化时,他仍保留着过中国节日的习惯,甚至每当他外出办公时,也总是对台湾本地的学生特殊照顾。

    他的骨子里流淌着中华民族的古老血脉,可在命运的作弄下又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日本天皇的臣民。

    他没有回复好友的信件,也似乎并未注意到身边暗流涌动的氛围,依旧选择在台湾总督府工作。

    1938年,武汉会战打响,日本大举进攻中国内陆最大城市——武汉,而政一和木石也作为了此次行动的特别指挥官被派往现场。

    一颗子弹从远处的密林呼啸而过,不偏不倚的正好打中李木石的胸膛。

    “木石,挺住啊,我现在买上送你去医院,你一定要挺住。”政一焦急的大喊到。

    “兄弟,我......可能要不行了,天皇的圣战......要靠你来完成了。”木石表情沉痛的嘶吼道。

    一道球形闪电从天幕上划过,江南的梅雨季节如期而至,政一就这样带带的楞在了雨里,像一架断了弦的古琴一般无力。直到梅雨下累了,在云层上方休憩起来,宛如一尊雕像的政一才慢慢缓过神来,啜泣着将李木石的尸体埋入泥土。

    突然间,过去的那些血腥片段像老式电影放映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被强暴的孕妇、被刺刀无辜杀害的老人、被欺骗诱拐的孩子,这些都像一根根钢针一样穿进他的脑海,另他的脑壳生疼。

    “战争,和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东亚的解放吗?”他心中的不灭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不,我们只是为了天皇的圣战,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战争死一些低劣的支那人又有什错?”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到。

    他从小接受的武士道精神终究在他的脑海中占了上风,他除了比以前沉默了一点,依旧像一个真正的“武士”一般遵奉着天皇的旨意,肆意践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浑然不知。

    真正令他醒悟的是1942年的那个令他至今难忘的夏天。

    1942年初,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国内兵源不足,为补充兵源开始大举像它的殖民地台湾征兵,实行特别志愿从军制度。

    同年夏天,吴清泉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

    在皇民化运动和志愿征兵两大运动齐头并进时,或是为了谋得徐日本人平等的地位,或是收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熏陶”和“感化”,或是迫于生计,在家上日本台湾总督府的大力宣传,整个台湾都形成了一股参加是岛民的最高荣耀,参加圣战,报效天皇的热潮,无数台湾青年志愿从军,甚至一度出现了血书志愿的象。

    他作为台湾上流阶层的精英和“日本化”的皇民代表,在有形无形的压力下去进行征兵宣讲和检查工作。

    “清泉长官,我想要志愿参加皇军,报效天皇,宁可玉碎,希望你能准许。”

    “清泉长官,我想要去教训那群低劣的支那人,宣扬我皇国国威。”

    青年学生激动而狂热的声音的吴清泉身旁不绝如缕......

    “长官,你的信。”中国战场,一封远渡重洋的书信被送到了政一的眼前。

    “兄弟,我愧对帝国的培育之恩,在台湾青年学子纷纷志愿从军之时,我确始终有所顾虑,因为我体内始终留着支那人的血,天皇与帝国大恩,无以为报。此罪,唯有剖腹已报之,我去意已决,忽念。”这是政一最后身着中国汉服却是用日文写成的最后遗言。

    政一正准备进入据点附近的山区进行扫荡,读完这封信却忽然晕了过去。

    “长官,已经过去五天了,你终于醒了。”

    “你下去吧,我暂时旧伤未愈,不宜征战。”

    “可是天皇陛下......”

    “下去吧,不用我在说一遍。”政一疯狂的嘶吼到。

    “我做的真的正确吗?为什么,为什么连我的两个最好的朋友都要离开我。血流成河之后战争并未停止,杀害还在继续。中国人,日本人的鲜血几乎灌满了长江,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1950年,日本战败五十周年,一位不惑之年的老人独自漫步在富士山上,用皲裂的双手悄悄在泛黄笔记本上记下了真实的二战场景,并未回避日本的任何战争罪行。五年后老人病危,讲这本回忆录交给了日本界历史研究者,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便上路了。

    1938年、1942年,他最好的兄弟接连去世,受此打击,他终于从暴虐的武士道精神中解脱出来 。他悄悄逃离的日本军队,并在日本战败后背押送回国,作为战争亲历者直接揭露日军的罪行。

    一缕晨曦从云层中穿透而出,富士山脚下的大雾渐渐消散,远处的房屋依稀可见,可我们眼中所看到的是否又是真正的远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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