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 || 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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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李二人取得包袱后,就速速离开了。找得客栈一僻静屋子,左右查看,见四下无人,方才取出包袱,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有两本书、两个物件和一封信。
信的内容大概是这样:两本书,一本是兵书,自己多年的总结写成,既有前人实用的经验,也有自己的实战,还有金人作战的习惯特点,供人参考。另一本是营造法式,是宋人李诫研究各朝建筑的集大成者,也有墨家历代的心血,方便了解包括城楼防御,攻城器械等攻守知识。
两个物件,一个宋朝榫卯结构房屋的模型,镶满了金银饰品,设计的巧夺天工,另一个是个圆形纯钢物件,雕花镂空,里面隐约有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若隐若现,外边是一把精巧的玲珑锁,这些都是战争中缴获的,被自己帐下一名年老的掌书记识得,两物来自西域,估计有点来头…最后一句写道:四书五经六艺,可废可学,一切以救国安邦为念,实用为上。
陈轲看完岳帅的亲笔信,沉默了半晌。李素素好奇,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龙鳞匕首,撬了半天,玲珑锁也丝毫没反应。
“岳帅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看来得回临安找个超厉害的锁匠才行,否则这珠子是铁定拿不出来了”,李素素悻悻说到。
回程
回程的路上,二人显得各有心事,话都不多。驿道旁闪出一个湖,远远看去,波光盈盈,二人心有灵犀,停下来落马歇脚。山岚昏沉,暮烟缭绕,黄昏的湖水也开始朦胧了。天公作美,斜风细雨,两人打着伞,席地邻坐一起。
万籁俱寂,陈轲率先打破这片宁静,说到:婉儿,那晚你去了哪里?
“哪晚?”,李素素一颤,接话回道。
“就是挂灯笼为记的那晚,我们是计划想出城看看”,其实是私奔,陈轲心想。
“你说的是那天晚上啊”,李素素思索了片刻,接着开始说:“我比约定的时候去早了一点,看到远处有一个人,鬼鬼祟祟从河道里慢慢的泅渡过来,上岸后躲避起来,换掉了水衣行装。
我想这已经入冬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游泳,除非…是金人的探子,于是我就悄悄尾随他而去”。
李素素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我见那贼人探子去到一处府邸,我认得,是兵部尚书孙傅府”
“孙尚书?他当时还是枢密使,难道他也勾结了金贼?”,陈轲因为从小身体弱,被安排在禁军当差,打算历练几年再参加科考,所以宫里宫外的人事大多知晓。
“我当时也不知道,等那探子离开后,我继续跟踪,想再看个究竟。不料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故意引我到大相国寺附近,镇安坊的一处巷子…”
李素素说的很慢,好像一个旁观者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只是眼睛一直望着陈轲。
“我当时不知自己已暴露,等来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那人突然停住,他身边还过来了两人,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看到巷子另一头也站了三个黑衣人,我心想先下手为强吧,我假装往回跑去,和黑衣人打起来,探子和另外两人过来助阵的时候,我把身上藏着的六只梅花镖都射了出来,有两人中镖,不过对方人多,好女不吃眼前亏,我赶紧撒腿就跑”。
“只是没等我跑出多远,我就听到身后嗖的一声,一只弩箭打在我身上,我忍着痛,又跑了一阵,看到一处皇家道庵,我翻墙进去后,肩膀一阵剧痛,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山河岁月已不复昨日了,我问救我的道姑,原来我已经躺了半个多月,弩上有剧毒,还好伤到的不是要害,道姑说我昏厥的时候,一直喊着爹爹,六哥救我…后来我才知道,那道姑竟是宋哲宗的孟皇后,很多年前就废黜于此”
说及此,笔者要补充一下,说到宋哲宗本人,宫闱生活也乱七八糟。他身子骨弱不说,内宫又闹厌魅之案,无数宫女和太监搭上性命,正宫孟皇后也受牵连被废,闹得当时人尽皆知。不想数年之后,孟皇后却因祸得福,避开了靖康之变的灾祸。金人撤退后,被迫为帝的张邦昌马上奉宋哲宗废后孟皇后“垂帘听政”,这位元祐皇后深晓大礼,手书宣示中外,表示拥立康王赵构继承帝位。靖康二年(1127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南京(商丘)登上帝位,改元建炎,当日,元祐皇后孟氏在东京撤帘,象征皇权交接完毕。这是后话。
“再后来,我回去找家人,发现人都不在了。也打听你的下落,无人知晓。世道混乱,我在孟皇后帮助下,来到临安,后来我爹得知,也从长沙到了临安,几年间,一直也没有你的消息,以为凶多吉少了,再后来在父母安排下嫁人。反正吧,如果不是你,我嫁谁都一样”,李素素眼眉间柔情似水,娓娓絮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一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可惜你受苦时,我不在你身边。你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李素素缓缓打开肩膀外衣,露出一个梅花状的箭伤,被李素素描成一朵红梅,不得不说还挺好看。“不碍事,伤口不深,也不复发…我们拜同一个师傅学武,只怪我偷懒太多,学艺不精…”
“不复发就好,想来这事和孙傅逃不了干系。孙傅真糊涂,后来轻信妖人道士郭京能用“六甲法”御敌,严令守城士兵下城,大启宣化门出攻金军,遭到大败。如此误国之人,实在当诛!”,陈轲用拳头砸了砸地,靖康之变是他心里的痛,永远的恨。
“当诛的何止他一人,我爹爹回临安第一件事,就是秉明官家,处理张邦昌等人,说:“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仗节死义者唯有李若水一人,应加以赠恤。”可是官家不听,只对李若水赠官抚恤,对张邦昌这种主动送玉玺给自己的人,下不了手”。
二人说完,望向湖面,沉默许久。
远处湖面,暮烟渐渐散去,水天清影,鱼翻藻鉴,有大美,而不言。
“婉儿,此去一别,我们还能再见吗?”,陈轲言语间,有点黯然神伤。
“梅花亦有不解之时,六爻也算不尽天下之事,走吧,随心所动。”李素素站起身来,继续说到:“六哥,你有空记得常来看我…”
“也要对苏姑娘好一点,我已经暗中调查过了,这姑娘是百里挑一的贤惠,还会做各种江南小吃…比我强多了,我做的菜实在拿不出手,哎,得回去好好练习练习了”
寂静的天空,一群大雁自由飞过湖面,无拘无束,二人不禁抬头望去,但见一对白色大雁从头顶略过,飞入群山怀抱云雾之中,不一会,好似有一双大手拨开了云雾,却见那云山乱,晓山青…
临安一别
临安的春天,风景如画,流水涓涓芹吐芽,织乌西飞客还家。可到了夏日,烟雨蒙蒙,锁了不少惆怅。乌篷画舫里,船夫在轻摇慢桨,歌女在箫鼓传唱。不知谁家的墙头上,一只梅开在了夏日,孤芳自赏,旁边的花,却早已凋落。有一白衣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回望乌衣巷的深处,那里一株古槐树,仿佛已矗立了千年。巷子深处,只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
“六哥,我口里虽然说的轻巧,却不知,我心里有多不舍你。或许,只有成为遗憾,才能让人念念不忘吧!”
芳草衡门,已无马迹;
古槐深巷,却有蝉声。
义庄
几个月后,金华陈氏义庄终于开业,义字为先,规定不论贵贱,学费分文不取,虞允文刚为父治丧完,也来报名学兵法韬略和箭术,只是他年近三十,比其它学员年纪大了近一倍。
陈轲,易安居士,李焘分别授业兵法,诗词歌赋,人文历史,还从新郑请来了李诫之孙李元佑,专门教习营造法式。被学生们遵为四大首席客座教师。
苏虞清也常来帮忙 ,陈轲的这位贤内助,不仅温婉贤淑持家有方,烧菜更是一绝,深得众人喜爱,连大她十岁的虞允文,见到都躬身尊称师母。
又过了十二年,到了绍兴二十四年,民间办学开始兴盛,各类教师也纷纷应聘加入,课件做的别出心裁,经世致用。于是义庄声誉渐隆,远近学子慕名而来,其中就有一个刚落榜的士子,也敲开了义庄的大门。说起他落榜原因,实在太冤,他去年参加锁厅考试,也就是现任官员及恩荫子弟的进士考试,主考官阅卷后取为第一,因秦桧的孙子秦埙位居其名下,秦桧大怒,欲降罪主考。来年他再去参加礼部考试,秦桧直接指示主考官,不得录取他,真是一手遮天啊,此子一怒之下,恨绝官场,跑来此地想学兵法,打算仿效汉代班超,弃笔从戎,报效疆场。
陈轲素来爱才,听到旁人对他的一番介绍,单独找到此人,当问其姓名时,士子躬身施礼,道:晚生东阳县人,姓陆名游,字务观,今年二十九,拜见陈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