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修改稿）四

于是城里的人们继续做着发财梦，在梦里，厂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在梦外，在石堆垒就的岸堤下，永宁河也在暗自酝酿。它在悲鸣，它在怒吼，它想要挣扎着冲到岸上去，冲到驻扎在它身上的工厂面前，向它们展示它的愤怒。

吴老三告诉我，他说自从厂子建起来过后他开始整夜的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起身到桥上去抽一袋烟，看看这座桥也看看这汪水，而他发现每天夜里永宁河的水位都在上涨。他说，虽然说永宁河的水时高时低很正常，可是自从厂子建起来过后水位就开始只升不降。

而一看到这汪水他就觉得心里沉沉的，像是有人压了一块石头。

吴老三明白那些工厂正在对这条河做的事，它们正在一点一点的谋杀它。

他说他想要救救这条河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大家都不听他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永宁河的水位越来越高，于是他睡得越来越迟。

吴老三说他那段时间老是想起他死在水里的儿子，想起他那张泡在水里青灰色的脸。河水一天一天的往上涨，他的担心也与日俱增，他决定最后找镇长谈一次。

我问吴老三最后怎么样了，可是他却沉默了，静静的给自己上了一袋烟。

“还能怎么样，他们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吴老三显得有点失落，良久他问我知不知道之前永宁河发大水的事。我摇了摇头，自我出生以来永宁河就没有发过大水，所以对于吴老三说的这件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吴老三接着说，大家之前埋下的恶果终于在之后报应到了大家身上。那天他去和镇长谈过话后依旧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人去关注永宁河的水涨了多高，大家的眼睛里都只有工厂。

终于一天夜里下大雨永宁河发洪水了，河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座永宁城。他那天晚上依旧在桥上抽烟，等到他意识到形式不对的时候他开始拼命的往木屋跑，那里他的孙子还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还没等他跑到木屋就被身后赶来的河水一把按进了水里。

讲到这里的时候吴老三又变回到第一次给我说起儿子死时的样子。他应该是又想起他儿子和孙子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缓慢的摸出他腰间的烟袋，心不在焉的眨巴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