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3
我本以为无需忘
它却总在心脏的某个地方
如针灸般刺痛
我以为我能忘
翻山越岭
兜兜转转
还是回到盛满关于你的回忆的地方。
毕业后七年的某天,我收到了你的请柬,红色的,婚礼请柬。上面的两个名字,一个陌生之至,一个烂熟于心,王东升,李晓庆,将于6月15日在……举办婚礼,诚挚邀请…………
我点燃了一支烟,终究还是没绷住,如倔强地孩子,泪珠如雨点一般,滚烫着从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在离开你的六百多个日夜里,我早已学会落泪时不带任何抽噎,连哭都安静得像一个哑巴一样。
我穿起最昂贵的西装,梳理好头发。
久久不愿前往婚礼现场。
走吧,该来的终究要来,也该给过去一个交代了。
到达婚礼现场,远远地,就看见满身洁白的你,头戴白纱,宛若初次见你时的美好模样。我站在远处全身酥软,步履维艰。
时光倒流
梦回初夏
……………
外人眼中一向生性直爽的她,其实心里住着一个柔弱的小女孩。世人皆醉我独醒,只有我知道有多柔软,因为她只展现给了我一个人看。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像极了一只刺猬,满身锋利的尖刺,谁损了她一句,无论开玩笑还是故意刁难,她都要加倍回击。像极了一匹桀骜不驯的马。于是大家都叫她大马庆。
习惯了和朋友互损为乐的我,对她这类人向来敬而远之。故而认识了很久,却没什么交集。
那时候爱上网,爱喝酒,爱和别人称兄道弟,以为能勾肩搭背地过一辈子。
她也爱喝酒,酒娘称号名不虚传。一个周末常去的酒吧,老板娘人很好,我进去的时候大马庆已经泡在了酒坛子里,整个场子里声音最大的是她。我本是和朋友去谈心的,奈何她像一个大喇叭一样,连酒吧暖心的音乐声都被她的聒噪给盖了过去。
哎!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本想用手指指着我,但实在醉的站不稳,食指已指向天花板。
我皱着眉说
我说让你声音小点。我们这边还要聊天呢。大姐!
灯光黯然,隐约中看到她邪魅一笑,歪三倒四地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还踢倒了一个凳子。
来到桌前,她微醺的脸颊已经泛起红晕,不停地寻着什么,嘴里嘟囔着:
酒呢,酒呢,给我酒!
我递给她。
啪地一声!她把酒瓶重重地拍在桌上,酒在瓶中泛起白花。
她扶着酒瓶,醉眼朦胧,好像整个身体只剩下酒瓶这一个支点,没有了这个瓶子,她就会随时瘫软下去。
你把这瓶酒一口气喝完!我就听你的。
所谓江湖之道,仙风道骨,现在被一个弱女子骑在头上让我喝酒,我岂有退步的道理?
咕咚咕咚~~~
一口气喝完。
她在一旁哈哈大笑:好!有骨气!可我还是要大声说话!哎,我不仅说话,我还要大声唱歌!
你丫有病吧!都是出来混的,能不能给个面子!
话虽这么说,可我看着彩灯下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听着她脱口而出的:
向阳花啊………向阳花
你大爷的!没一个字在调上,可为什么越听越顺耳。我是不是醉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脸。
回眸之间,越发觉得她的样子落落大方,在纸醉金迷的夜店,显得如此干净透彻。
李林航,你没事吧。你怎么可能觉得一只刺猬好看?我兀自地想。
算了,不理她了。喝咱们的酒!
酒过三巡,桌边人都已微醺,有的开始哭诉过去,有的开始手舞足蹈。
我还没把自己当成大爷,所以还算清醒。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发现她一个人醉倒在沙发上,周遭的朋友已走光。
沙发太窄,她一只腿搭在沙发上,另一只腿在地上随意摆着。
我走上前,伸头探了探情况,听到她微弱的鼾声,瞬时忍俊不禁。
哎?大马庆,哎!醒醒!
她打了个转身,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速度,整个人掉到了地上。
都走了,都走了………没人………没人送我回去………没人………
她的声音如蚊子振翅,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委屈得如同在讲述一段惨死的爱情故事。
我手忙脚乱地把她连拖带拉抱回沙发。
没人………送我………
她还在闭着眼嘟囔。
好好好,我送你回去。
你是………你谁啊?她好似费了很大的劲才睁开眼,醉眼迷离地看着我说。
我是被你灌酒的李林航。我笑着说。
李……林航?哪家的……兔崽子?
哎!大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地上!我好心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后来,我醉酒的朋友也都走了。整个酒吧只剩下我和她。
行吧,怎么办呢?
开房?算了,还饥渴不到这种地步。
和老板娘打个招呼,就在酒吧待到天亮吧。
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天真冷,我双手捂住嘴,狠狠地吹了几口热气。
好臭!
你大爷哟!嫌我衣服臭是吧?那还我!
我正要把衣服抽回来。
好冷
………………
你丫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吧!怎么这么难伺候!
这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交集。这一交集,便是十年
………………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顺利毕业,顺利考上各自的大学。她变得越来越柔软,心里住着的小女孩越来越显眼。
老公。如果我们两个分开了,怎么办?
六年了,你还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是说如果有天你爱上别人………
我是那种人吗?
你越看越像那种人
………………
后来毕业了,两个人蜗居在一个十多平米的屋子。李晓庆向来爱干净,小小的屋子被她整理得有条不紊。
她嫌我不爱干净,老是说要在扔垃圾时候把我顺带扔出去。
她说我太懒,说跟我在一起好像养着一头只会吃饭睡觉的猪。
她骂我睡太晚,说每天都要叫我很多遍,在床上磨蹭半天才起床。
她………
我以为我能听她一辈子的唠叨,
而她嫌着说着骂着,突然就走了
…………………
我不能再等你了,李林航,我等了十年,我是女的,我能有几个十年。
我回到家,看到这封亲笔信,锅还冒着热气,知道我胃不好,上面还盛着她为我煮的粥。我发了疯似的夺门而出。
她上班的地方,车站火车站地铁站,以前常去的公园,我像个疯子一样喊着她,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逆行奔跑寻找她。夜色朦胧,华灯初上。我蹲在街角,把自己缩成一团,已经没有力气去声嘶力竭地哭,嗓子早已喊得干哑发疼,泪水大珠大珠地滴落,悄无声息,安静得像个哑巴。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习惯了落泪不出声,像个哑巴一样默默悲伤。
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锅里的粥已被煮的糊味熏天。
房东阿姨嚷着:你们这些年轻小两口,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粥煮着都不管,差点把房子点了……………
快去把粥倒了,臭死了!你让别人怎么住啊。
我踱步到锅前,看着满锅黑色的粥,阵阵鼻酸席卷而来,伸出手,我抓了一把粥,放入嘴中,一口一口地咀嚼。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跌落至锅中。
房东啊姨停止了聒噪。
小李,小李?你………
小李?你要是饿阿姨给你做吃的,别吃这…………小李……………
我加快了速度,发了疯似的往我嘴里塞粥,眼泪也疯了似的在我脸上肆意妄为。
那晚,我像一头猪一样,把整口黑锅舔了一遍又一遍
………………………
后来我辞别了城市的繁华,回了老家,听说你也回了老家,我想,离你近一点,也许就多一点希望吧。
直到收到那份婚礼请柬
………………
我偷偷擦干眼角的泪滴。用手理了理衣襟,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新郎和她对到场的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快走近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先是一怔,然后立马恢复笑脸。
你来了……
我笑着说:是啊,新婚快乐!
现实往往没有电影一般的波澜壮阔。我鼓足勇气去面对的事情,其实无外乎于自作多情,正常吃饭,正常和旁人聊天,一切正常进行,就好像参加了一位老友的婚礼,气氛热烈,相安无事。直到………她醉倒在桌边…………
谁去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谁去拉她她就推开,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我径直走上去,推开众人,来到她面前,蹲了下去。只听见她嘴里嘟囔着:
没人送我…………送我回去,没………没人……送我回去…………
声音如蚊子振翅,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委屈得如同在讲述一段惨死的爱情故事。
好好好,我送你回去。我强忍泪水。
你是………你谁啊?你是谁家的………兔崽子?
我是李林航。我扭过头,不看她。
她依旧很费劲地睁开眼,醉眼迷离地看着我
原来是………李林航啊!原来是…………我家的……………兔崽子。
………………
好了,我扶你站起来。我笑着,笑得好假,笑得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胸前,肩上,头纱上。
新郎急忙过来搭把手,在众人的手忙脚乱中,背的背,扶的扶,终于把她带离了现场。
我看着她倚靠在新郎宽厚的后背上离去的背影,随手抡起餐桌上的半瓶酒。
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哎!大家伙儿!今天真高兴嘿!来,一起干一杯。我大声喊道
四下鸦雀无声,没人理我。
都不想理我是吧!
那我就大声说话,我不仅要说话,我还要大声唱歌!
向阳花啊……………向阳花…………………
后来我是怎么被拖回家的我已全然忘记。
后来他们说,那天新娘闹完换我闹。
还有人说,你跟新娘是姐弟吧?长得怎么那么像………………
其实在去婚礼现场之前,我在半个小时内抽了一整包烟,也在那半个小时之内把一锅粥煮成浆糊,煮的糊味熏天,然后用手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泪不再流,比起当年,多了些淡然和从容。
是那一锅糊了的粥给了我去面对你的勇气。
我重新翻开那封旧得泛黄的亲笔信:
我不能再等你了,李林航,我等了你十年,我是女人,我能有几个十年。
在后面,我用最工装的字迹一笔一笔地写上:
你不用等我了,李晓庆。新婚快乐!
把信装入红包。一个月后,我回到昆明,回到那个我们曾经蜗居的小窝,那里早已破旧得没人再住,我把红包放在了那张破旧的床上,最里边的位置,曾经离你的左心房最近的位置。
后来我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孩子降生那天,我没给孩子起大名,而是先给她取了个小名:
小梦
来自初识的那家梦游人酒吧
……………
你我都是梦游人吧
做了一场不同时空交织的梦
梦醒了
也就散了
梦醒了
我送你回去吧
送你
送你
到另一个人的心上
这辈子
梦醒了
下辈子
我还去梦游人酒吧
等着你说
没人送你回去
等着我说
你家兔崽子李林航送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