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静的爱里，朴素的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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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沙叶儿

——读潘洗尘《现在我只爱一些简单的事物》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修剪生活的枝条，不再需要庞杂的枝桠，一簇斜射的光，就足够简明、欢快。那些收敛的欢愉开始奔腾，而那些曾日日奔腾的燥烈正日渐收敛。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可以在一滴露水里望见丝丝流动的光，也可以在一朵霜花里看见清晰的叶片的脉络。一瓶清水就足以供养一枝朴素的盛放，一枝朴素的盛放就足以召唤清明。

风来疏竹，雁渡寒潭，一切都简静、梳朗、有宁淡的远。

“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狗

或一朵深夜里突然绽放的小花儿

就已能带给我足够的惊喜”

我爱这样的惊喜，它唤起清明的远意。周末的清晨，当我拉开淡米色的亚麻窗帘，明亮的光穿过宽阔的玻璃窗落在脸上，几只麻雀在楼前的小树上飞起，扑棱了几下翅膀又落了回去，半枝叶子在微风里颤了又颤，又归于平静。

一位父亲牵着她欢快的小女儿走过灌木丛边的小路，一只手半松半紧地抓着女孩的手臂，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粉色的书包，书包侧兜里的保温杯，也是粉色的。

这一切都是清新的。保洁阿姨已拎着水桶和拖把走进了对面楼的三单元，水桶沿儿上还搭着刚刚洗过的抹布，她灰蓝色的工作服在清透的晨光里如此明亮，衬得她有些粗糙的手、并不白皙的脸、随意拢起的发都是明亮的。

她的明亮也穿过宽阔的玻璃窗，落在我的身上。我转身，打开煤气，煮一锅热气腾腾的面，粗放的宽面条和圆润的荷包蛋，在升腾的热气里释放着原始的、浓烈的香气。

“从前的我常常因爱而愤怒

现在 我的肝火已被雨水带入潮湿的土地”

升腾的面香也是潮湿的，我在这潮湿里似一株静谧的植物，在结实的土地里埋下根须。而汹涌过的风暴，都已散去，向着更深处的土地。

那曾是多么可笑呵，为了追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跑得气喘吁吁，它流光溢彩的翅膀也没能平抚这疲惫而狂躁的心跳。可是却忘记了，在身边飞过去的每一只蝴蝶都有着或洁白、或深黄、或带着黑色条纹与暗淡斑点的翅膀。我忘记了它们飞舞的轻盈，也忘记了每一对翅膀都能打开一个漩涡。

在那每一对翅膀打开的漩涡里，都流淌着静谧，流淌着恬淡的静谧，足以熄灭刚刚的急促奔跑所煽动的暴跳的火焰。

“但已没有什么可以再大过我的生命

为了这份宁静我已准备了半个世纪”

当我的视线回落的时候，当一只只素面朝天的蝴蝶在我身边打开一个又一个漩涡的时候，我终于像一株静谧的植物一样扎根泥土，在结实的土地里把生活也修剪成简静的欢喜。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自由地吐纳，自由地招摇，以最为舒展的姿态。

雪小禅说：“天地与光阴的天作之合里，她有自足的惊喜与自在。”

将生活一层层剥离，也将自己一层层剥离，像剥掉一层层腐烂的、枯萎的、丧失生机的叶子。在剥离掉一切繁冗、虚无、嘈杂、伪饰之后，温柔的爱意涌动起来，流过每一处平实的土地。它从每一片叶子流淌出来，又流淌回每一片叶子。

我已经准备好了盛大的宁静，为墙角的野花，也为山岩下的古树，为一只浅灰色的、飞过一株石竹花的蝴蝶，也为一只在露台的角落里鸣唱的蟋蟀。

更为我自己，自由地舒展，朴素地盛放。

2023-10-22/读诗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