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只爱陌生人(19)
19 你走你的路
别来打扰我,别敲门,也别写信
——威廉 巴勒斯
临近高考,我和学生陷入忙碌和紧张中。有一天晚上黄克打电话告诉我说林如天要辞职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说他迟早会这样做的,不过你知道他打算去哪里、做什么吗?黄克说不知道,林如天的辞职报告四月底就交了,但最近我才知道这事,同时这次有好几个老师提出了辞职,学校人事部门很头疼。我说:“每年如此,不过这样也好,学校每年补充些新鲜血液,好让我们这些老朽之人还能沾染一丝青春活力。”黄克笑着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沧桑了?怎么我感觉你和林如天成一路人了,我前天和他在一起喝酒,他一直给我这感觉,既沉重又无奈。”
“你们在一起喝酒怎么不问他准备如何发展?”
“他说准备办公司,为自己打工,具体怎样做他没说,你知道他这人处事一直很低调,关于他自己他从来都说的很少。”
我说:“你最近忙什么,总见不到你。”我知道他在努力往上爬,我还知道他好象有了女朋友,是在青年干部培训时认识的,看来也是个人物,至少比我强多了。
他不否认有女朋友,但谈婚论嫁还为时太早。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都不急不躁,但一旦目标明确,便会坚持到底。所以说他绝对具备一个领导人物的素养。后来他问起刘鹏,说下次刘鹏回来请我们吃饭,顺便见见他的女朋友。还说这个暑假学校可能组织初三高三老师去黄山旅游,作为对毕业班老师辛苦工作的回报。问我到时候去不去,我说当然去。
黄山的确是个秀丽神奇的地方,我迷醉在他无与伦比的秀美之中。一大清早兴高采烈爬上光明顶看日出,天气却不随人意,始终明亮不起来。我不甘心落在后面坐等太阳升起,便独自翻过铁栅栏,加入到冒险跨越禁地却抢占了有利地势的观日出人潮中。
山顶上的风又冷又湿又疯狂,一个不留神便会把人吹到的样子。我在乱石与松树间穿行,感觉很逍遥自在,不过处处都得小心,否则一个闪失便会葬身山下。很多人但在叹息说:“别等了,别挤了,今天这太阳没戏唱,赶紧回吧。”我刚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便感觉有雨珠掉我头上,我前面的一对恋人已经站起身往回撤了。我看看四周,很多人都在往回撤,于是我也站起来往回撤了。
我走到有人正在翻越过去的那个地方,惊奇地发现黄克和林如天也在翻越铁栅栏,黄克已经翻过去了,他站在那边看见了我便大声招呼我,正准备翻越铁栅栏的林如天回头看见我,便退下来示意让我先过。我踩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双手却使不出劲,因为现在这个地方和翻过来时不同了,真是过来容易过去难,我跨出去的左脚因为没有支点而悬空挂着,正在我左右为难时,林如天伸出一只手,从铁栅栏的空隙间穿过,一把托住了我摇摆不定的那只脚,我挣扎了一下,但是他抓得很紧,我没有挣脱,然后我知道了他的用意,便先将右脚用力一点,迅速抬起,此时我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支撑着铁栅栏的双手和左脚上。我感觉林如天有力的手掌紧紧托着我的左脚,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将我穿着薄底运动鞋的脚完全包容。在我的身体完全越过铁栅栏之后,他抽回了手,同时我安全落地。黄克在我落地时扶了我一把,说你刚才一个人怎么翻越过去的,还问我身上有没有地方擦破了,因为我穿的是牛仔短裤,在很快飞跃的一瞬间,我的身体撞了铁栅栏一下,我摇摇头说没有。在整个全过程中我和林如天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在林如天也翻越过来之后,我们一起往大部队走去,三个人突然之间都不说话,我感到有些不自然,便跑到他们前面,一个人先回到了我们的团体之中。
这天在山下宾馆吃晚饭的时候,余波又鼓动林如天唱歌,可他坐在餐桌前动也不动,余波想叫我和林如天再合唱一曲,算是我们最后的绝唱,也算是林如天向我们大家作个告别,但这次她没有成功,因为林如天一直没有响应,而我只管自己唱歌取乐。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为你祝福;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增加你的痛苦,为何你不对我说清楚,因为我终于知道我将会孤独,在我们相识的最初。你走你的路,直到我们无法接触,我也许将独自跳舞,也许独自在街头漫步;你走你的路,用我无法追赶的脚步,我也许将独自跳舞,也许独自在街头漫步。
不知道为什么,在唱这首歌时,我感觉室内很安静,我的歌声轻轻回荡着,我相信林如天比谁听得都认真,因为他应该知道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首歌。
爱情是内心深处潜藏的东西,时有时无。在夜深人静之时,如果偶然牵动你的心,使你心酸而落泪,它便存在了。但是,那也只是一个刹那,一个偶然,它会慢慢消逝的,不可能成为永恒,成为结果。
然而,曾经牵动你心的那个人,是否还在?是否也如你一样有过一刹那的心痛和心酸,如突然撕裂的锦帛,美丽而终于被摧毁。
摧毁,就在刹那之间。终于暗淡,无法将泪凝聚;终于化解为一声叹息,在寂寂人声之后,在夏之夜,在黑暗涌动的假面城市的上空,如烟花盛开之后,悄然褪去。
爱如烟花只开一瞬。
2001年的这个暑假,我没有像去年暑假一样整日出入歌舞厅。我变得很恋家,不是在我妈妈家做个孝顺的乖女儿,就是闲在家孵空调,看书,听唱片,做股票,偶尔也上网聊聊天,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所谓网络文学随便贴到哪个网站,所谓网络垃圾便是像我这样的人制造出来的。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邮件,没有署名,E—MAIL地址也从来没见过,信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女孩在北京的遭遇,显然它是一篇小说,信的主题是“请多关照”。从这句话和整篇小说的写作风格,我猜想那只能是林如天。但是既然他使用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信箱,而且又不留下姓名,那么我想他这只是向我告别而已。所以在最初的几天我没有回信,我甚至想把这封邮件删除了。
这之后一个闷热的下午,我记得是星期天,我在家睡午觉,电话铃先是响了一下,等我想去接时,铃声却断了。过了一会,铃声再次响起,我越过丈夫的肩头抓过电话喂了一声,但是话筒那端只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广播里清脆的女播音员的声音,给我的感觉是火车站的候车室。我又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那个人仍然一言不发,而嘈杂声依然如故。
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恋人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女孩在离开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之前,朋友的一句话提醒了她,于是临上车前,她快步跑到公用电话前,给那个她依然爱着的男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握着话筒,却一句话也不说。对方喂了两声之后,缓慢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她激动地慢慢放下了电话,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个朋友的一句话是:如果你想知道他是否还爱你,打个电话给他,你什么也不要说,如果他在几秒钟时间里就说出了你的名字,那么证明他还是爱你的。
这个故事很浪漫,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故事,有多少人曾经打过这样的电话,有多少人成功过。而我当时握着话筒,在喂了两声之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电话那端的那个人是林如天。我是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以至于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害怕了。我即刻掐断了电话,因为我怕我会在丈夫面前失态。
这天晚上我回复了那封没有署名的邮件,我同样也没有署名。信的内容是林忆莲的歌曲《不会结束的故事》。
微风是黑夜的呼吸/把白昼吹得无踪无迹/纷纷扰扰那些喧哗情绪/暂时得到苏醒/我还剩一点点想你/好象远处微弱的声音/如果可以/我也能不在意/让它经过我的生命/如果你也偶然会想起/希望都是一些美好记忆/当你快乐的进行着你新的恋曲/我也开始我另一段旅行/爱过就永远不会结束/无论曾让我们多么苦/在事过境迁以后/回头细数/自己对自己更清楚/爱过就永远不会结束/愿它对你有一些帮助/知道如何去珍惜/如何祝福/无论我们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