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是演员
36年来,
我从来,
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其实,
我是一个演员。
从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演员开始,这个身份我就必须永远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2018年,比起2017年,焦虑与沮丧更加深沉,于是,演好一个平静的普通人,更加艰难。
这一年里,
演过愤怒,
演过沮丧,
演过惊恐,
演过无奈,
演过懊恼,
演过悔恨,
演过忧伤,
他们说我是本色出演。从他们的情绪反馈上,我知道,他们给我满分。可我唯一演不好快乐,他们批评我:没有生活。
他们要我做体验派,去了解和感受真正的快乐。最后我做到了,我终于演好了快乐:在给那些大人们敬酒的时候,听大人们给予的评说的时候,我满脸笑颜。
但我没有说,我用的是技巧派。
从此以后,我把微笑演绎地炉火纯青:每一次遭遇不公的时候,总会迅速挤出笑容,装作诚恳受教又谦逊恭顺的样子,那些与之截然相反的恶劣情绪,我把它们小心地折叠好,塞进挤出笑容的皮肤褶皱里,那些险些喊出口的反驳,被我多年来专业的情绪控制,扼杀在喉结以下。
有那么一场戏,我演了十几天,每天都在精疲力尽的夜晚才收工,第二天我依然演绎着不露痕迹的从容淡定。我只在走过没有路灯的楼宇拐角的一瞬间,才露出因为努力维系平和而扭曲狰狞的面容。
我的剧本和角色很多:
演好下属,
演好丈夫,
演好儿子,
演好父亲,
演好所谓的体面,
演好所须的从容,
演好所厌的谦恭。
很长一段时间,我看《我就是演员》总会一脸轻蔑:你们是为了所谓热爱而演,你们在角色里感受兴奋。而我,演绎着你们根本体会不到的灵魂。
那些熟悉的角色,无论多么厌恶,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都一如既往地扮上。
那些向往的角色,无论多么渴望,在梦境渐深的那一刻,才若即若离地接下。
每每演错的时候,总会反复在心里复盘,然后失落怅惘地,等待同一场戏,再度试镜,掂量着下次演得更好。只是下一场戏,再没来过,我心里盘算好的扳回一局,从来没有实现。
有时候,会遇上一些好心的观众,对你当头棒喝:你就不能做你自己么?我脸上嘻笑着,心下却饱含歉意:
对不起,我是演员。
没有什么是演不了的,当情景需要我的时候,从来没有所谓挑战,有的只是舍我其谁,非我莫属。
表演的本能赋予我一种修养:
人生如戏,戏比天大
而表演的累积又指引我一种领悟:
人生如戏,无非是戏
演了这么久,也偶尔有人会问我的名字,我只能说:
有心之角,
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