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
我先前从不信什么鬼神和命运,认为那只是逃离现实的盲目者的崇拜。好比有人摔断了胳膊,还要感谢上帝没将他送进天堂。但老裴的事令我有了些新的感想。
我的工作是个闲职,坐在办公室一月拿四千块,没成家也没追求,习惯后渐渐不觉得无聊。早上得知消息,老裴被炒了鱿鱼。缘由是他较真,丢了护身符就不出车。因为感到莫名其妙,所以我想在同事那多了解了解消息。周文是个话唠,小嘴似机关枪,突突的,嘴张开从不打算停下。吃饭时我问起护身符的事,他竟从头说了起来:
当年我和老裴还有柱子一起来到江西,前前后后赚了不少钱。后来柱子出去和人赌博赢了五万块,我和老裴禁不住诱惑,一起入了伙儿。结果输的裤衩都没剩下,三年积蓄一夜就没了,我慌了,但也没法儿。第二天老裴柱子还要去,我没劝住。问工友才知道俩人又借了不少钱。当天夜里我见老裴自个儿回来,手上还绑着绷带。他跟我说柱子那个师父是个骗子,昨天和今天的钱都被套进去了,柱子出老千时被他师父揭发,让人把右手剁了,自己也搭了俩根指头。柱子还在医院躺着。后来工地的钱给了,都花在了医院上,还欠了一屁眼子债。
“老裴以前是个好玩的人吗?”我打岔说。
“应该不算是,全怪没文化,好骗。”
“那护身符是咋回事?”
然后他继续说道:
赌博把钱输光后,我便打算跟他俩分道扬镳,我不欠他们的,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可两个月后柱子打电话说老裴病了。念着旧情,我又去见他。当时他躺在床上,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大冬天,外面的雪都没他脸白。几句寒暄后,我看见他床边有个大黑袋子,他说是个玩具卡车,本来是给他儿子买的。我一拎,铁的,挺沉。于是我又问他老婆孩子知道你输钱那事吗?谁知他掉下金珠子来了,娘们叽叽的说:“知道这事之后第二天就找到下家了,操他妈的。”这时候我才觉得他可怜,最后也没忍下心,一直帮他到出院。
我疑惑地问:“老裴在医院时变化大吗?”
“听护士说,他刚住院时脾气臭,现在的性格你也知道。”
接着他又说:
后来我把俩人介绍到这,一个月工资也够过活了。平时没事我就去找他俩喝酒,顺便吹吹牛逼。三月三号那天是老裴生日,我仨喝了点小酒,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个算卦的,冻的跟个孙子似的。算卦的都一个派头,狗皮帽子,一副墨镜,留八撇胡,穿旧大衣,岁数不小。我和柱子都不信那个,但老裴偏偏很迷,非要算一卦。那老头问了生辰八字后就在老裴手上一顿乱摸,然后故作深沉地问:“是不是开卡车的?”
“是,大师。”
“今天没开车对吧?”
“对,大师真准。”
“可你吉光不多,与卡车有一大劫”
“啥,那咋办啊?大师,帮帮我!”
柱子气急败坏地喊道:“别听他瞎叭叭了,开好几个月车都没事,到他这就有劫了?”谁知老裴吼道:“你给我滚,出事的又不是你。”柱子无可奈何,默不作声。接着老头给了老裴一符,朝他要三百块钱。我也急了,说:“这骗子你也信,给我五十我也给你算一卦。”他却也吼我,叫我滚一边去。临走时还给他磕了俩头,说是谢仙人指点。护身符就是这么来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老裴还有这种经历。话说完,饭也吃完了。下午冲咖啡时,老板来视察,我小心地问:“老板,老裴去送货了?”他没好气地说:“我把他给开了。我让他去送货,他却说没护身符不能开车,竟会扯犊子。”我又问:“现在他人呢?”他呲着牙说:“回东北了。”他走后,我“呸”了一下。
周文工作干的不错,所以并没有和柱子还有老裴回老家。我也有大约两个月没听到老裴的消息。但突然有一天周文邀我去喝咖啡,我才高兴起来,知道消息来了。咖啡馆小且静,还略有些东南亚的味道。我们要了两杯曼特尔咖啡后,我便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文用他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我,然后颤抖地说:“老裴死了。” “啊!怎么回事?”我没忍住叫了出来。害得周围人都看我,很是尴尬。我赶紧底下头表示歉意。
“不是不开车了吗?怎么突然就……”我又悄悄地问。
“他还真是与卡车有一劫。”
“让人撞死了?”
“不是。”
“那是什么?”
然后他的嘴又张开了:
据柱子说,老裴回到老家后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把铁卡车挂在墙上,说是看到它就能想起儿子。前天晚上两人喝完酒就各回各家了,第二天早上柱子去找老裴时发现他已经死了。脖子被穿了个大洞,流的整个炕都是血,掉在炕上的铁卡车也成了血色。
“所以他是被砸死的!”
“对,我昨晚才接到消息。”
“我操,还有这类事!”我紧接着左右看了看,并庆幸这次没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