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今生有约
声明：本故事为作者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偶然。
文/布衣向儒
强迫症人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有人出门时明明是关好窗户的，下楼走出好远，忽然想起了这一节，脚步放缓，迟疑间，又想起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来不及细想，急匆匆返回检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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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阳也不例外。不过，他更专注于家里的某个物件，杂物柜里的一只皮箱。
这是一只普通的皮箱，粉红色，不大，外形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让男主人十分在意的，是皮箱上的那把锁。
每次打开储物柜取物品，这只上锁的皮箱总会第一个跳入他的眼中。摸摸那把精致的小锁头，用力扯一扯，寄希望于出现奇迹，万一能扯开呢？奇迹始终没有发生。
他觉得这样不好，可是，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每一次的尝试结果，都会折磨他一次。有时，他甚至有撬开锁的冲动。但一想到那张失望而忧伤的脸，他只能悻悻作罢。
理智告诉他，锁子，只锁君子，不锁小人。显然，他也不屑于做小人。
因而，每次都会发誓，下次决不再看它一眼。切，有什么呀，一只破箱子而已。
然而，结婚六年，心里的乱草从没有停止疯长。那里面到底锁着什么宝贝呢？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掂量掂量，瓢轻，好像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六年前，妻子安然过门时，嫁妆中就有这个粉红色的小皮箱。她告诉他，这个皮箱只属于她，属于临时寄放，其它物品都可以动，唯独这只皮箱不能碰。
自此，这个神秘的皮箱，就在张昭阳心里种下了蛊，蛊毒发作，奇痒难忍。他也不止一次抗议：拿回你娘家去吧，少在这里碍眼！
安然总是以不屑的眼神回怼：瞧你那点出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里面啥都没有，你就当它是空气吧。
有这样的空气吗？空气会折磨人的神经吗？啥也没有锁啥呀，哄鬼呢！张昭阳心中腹诽了妻子一千零一次。犹如上万只蚂蚁上身，越是不让看，他心里越是痒痒。
狠心的主人端了一盆红烧肉，在狗狗面前晃啊晃，狗狗是不敢抢，可那有多虐心啊！
其实，安然早就发现老公有动过她皮箱的念头。那只皮箱她很久都不去碰，偶尔只是检查。只要锁头完好，皮箱完整，他爱怎么摸怎么摸。
尘封已久的皮箱上，总会有一层淡淡的灰尘，唯独那只铜质的小锁头，总是明晃晃的。安然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张昭阳不是没有机会，一开始安然外出的时候，他就翻箱倒柜，寻找皮箱的钥匙，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找到找不到，总得原封归位，顺手再打扫一次。有一次搞得动静有点大，小楠楠在一旁瞪大眼睛狐疑地望着他：爸爸，你找啥？楠楠帮你找。
爸爸有点小尴尬，告诉女儿：爸爸没找啥，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对了，别告诉妈妈哈，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打扫卫生，再平常不过，只是百密一疏，画蛇添足了。最后一句就是越描越黑。童言无忌，这话原版复制传到安然的耳朵里。安然再次露出狡黠的微笑。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张昭阳终于是死了心。看来，妻子早就把钥匙藏到了别处。可能是单位，也可能是娘家。皮箱里纵然有百万巨款，他也丝毫奈何不得。
天增岁月人增寿，十八年弹指一挥间。转眼夫妻二人也人到中年，楠楠长成个大姑娘。这年楠楠考上了大学，要离开父母，去往遥远的异地上学。张昭阳提议：就把你妈妈那只皮箱带上吧，现成的。
姑娘撇撇嘴，一脸的嫌弃：太老土了，才不要。
安然在一旁戏谑地看着老公：知道你想什么，别急，该让你看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看。
张昭阳对着镜子摸摸脸：我急了吗？尽瞎掰！
姑娘走后，家里顿时寂寥了不少，夫妻俩顿时有种失重感。回到家里，总感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安然一时不适应，思女心切，失眠的老毛病复发，神经有些紊乱，每晚只能靠安眠药维持短暂的睡眠。那段时间，一绺一绺的青丝变白发，眼窝塌陷，面色蜡黄。
那天，躺在床上的安然握住丈夫的手说：假如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找老伴也找个心善的，能善待你们父女。说罢，两行泪水滑落枕巾。
张昭阳拭去妻子的泪痕：说的什么话！这才哪儿到哪儿了？人食五谷杂粮，谁能没个小病小灾的。咱们积极看医生，总能调理好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他宽慰妻子不要胡思乱想。
“还有那只皮箱，如果我真的走了，皮箱就交给你保管了。实在忍不住，你就打开吧。” 安然嘱咐爱人。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若干年后，妻子先丈夫而去。料理完老伴的后事，两鬓斑白的张昭阳独自坐在妻子的遗像旁，久久不能释怀。说好白首不分离，为何要舍我而去？孤单一人，孑孑独行，你让我怎样面对余生？
那些日子，他走进家门，总是习惯地喊一声：老安啊，我回来了！
屋里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回音。
他走进厨房，空空荡荡；走进卧室，空空如也；走进书房，不见伊人……
蓦然，他想起了那只粉红色的皮箱，这是老伴的遗物，是他多年来的心心念念，是他的心结。
“我走后，实在忍不住了，你就打开吧。”他想起老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既然老伴走了，我也不知道还能苟活几日，那就打开吧！看到老伴的遗物，总还有点念想陪伴。
箱子很干净，显然老伴生前打开过。颤抖的双手，一遍一遍抚摸着皮箱，犹如抚摸着老伴的脸庞。曾经，是那样的迫切，想打开这只皮箱一探究竟。如今，近在眼前，他反而迟疑了，纠结要不要打开。
终于，忍不住对老伴的思念，皮箱打开了，里面别无它物，整整齐齐，码了一摞信件。
最上面的一封，封皮上写着：写给我的老伴张昭阳，你要开心阅读。
简单翻了下其它信件，从封皮上就能看出年代感，那都是当年他追求安然时写的情书。
张昭阳鼻头一酸，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老伴，我答应你，我开心，我阅读。
抽出封皮内的信纸，老伴亲切的笔迹映入眼帘；
我亲爱的昭阳：
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我会以绵薄之力，护你父女周全，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我知道，你一直想打开这只皮箱。我也知道，你在怪我，为何一直不给你看。现在，你终于有资格打开它了。你也看到了，这里面装的，全都是你曾经给予我的爱。我只是想把这份爱紧紧锁住，不让他飞走。这份爱，他是属于我个人的，不能与别人分享。
之所以现在才展示给你，是因为这份爱已经完成了他是使命。我的昭阳用一生的相濡以沫，践行了他爱的誓言。你功德圆满，我心甚慰！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越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我想籍此激发你的好奇，让我们的爱，延续得更长久，更保鲜。
而今，我走到生命的尽头，我把见证我们爱的誓言传递给你。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的妻子，我还会给你准备一只皮箱。当然，肯定不会再是信件，我要你慢慢猜，只要你能猜对，我便不会再折磨你。你愿意接受吗？
不要为我悲伤，你要勇敢地活下去！为自己，为我们的女儿，为你爱的，和爱你的亲友。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无足轻重。我们从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上，本就偶然，走亦必然。豁达开阔一点，你的余生会过得更淡定从容。果有来生，今生有约，我们还会再相逢。
安然绝笔
张昭阳老泪纵横，合上信纸，他想擦干眼泪，却是擦也擦不完。
他嘿嘿傻笑，泣不成声：老伴，我听你话，我不哭，眼泪是自己流出来的。我会好好的，楠楠也会好好的。你安心去吧，等着我，我们还会相见，一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