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九月下旬天气微凉，晚上六点，天已经上黑影了。按着事前沙子说好的时间，老牛，老江，小安，木木陆续到达城乡结合部的天天旺大排档。

老鱼和沙子已经在露天的餐桌旁等待。老鱼支着下巴，斜瞟了一眼沙子。尽管昨晚没在电话里说为什么聚餐，但他知道这厮又摊上事儿了！想到这儿，老鱼从心底想放声高歌，单调的生活因这枚整天惹事的二货显得多么五彩斑斓啊！老鱼是这个小城资深的美食家，做过轰动全城的美食节目。虽然沙子整天取笑他是特别好吃的人，但每次请朋友聚餐，点菜必是老鱼的事儿。

四个冷盘：盐水花生米毛豆角，一盘牛肉，蒜泥鸡蛋，香葱豆腐皮。趁上菜的空儿，老鱼跟老板嘱咐：最便宜的啤酒，先拿三瓶来！

都是熟悉的朋友，酒过三巡，简单亲密的寒暄之后，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老江用手指着餐桌南侧一条东西走向的水泥路，说：沙子，这条路再往西走二百多米，就是镇中心敬老院。你打算做的公益活动我跟民政部门打过招呼了，就在这个敬老院。

“沙子，你又搞什么幺蛾子？”木木剥着花生壳头也不抬的问。

“姐，马上就是国庆中秋节了，准备组织一下去看望孤寡、失独老人。”

“怎么又想起来唱这一出的？”

“今年我爸爸去世了。我常常会想起他。想起有一年中秋节，他半夜把我们叫醒到院子里，趴在墙头上听隔壁一位老人凄厉的哭诉。老人儿女成群，可是没有人过问她的生活。即使是全家团圆的中秋节，老人依然独自蜷缩在黑咕窿咚的茅屋里听着外面爆竹辟叭。爸爸半夜给她送去点吃的，大白天去会被老人儿女骂的。不管怎样，一定要学会爱人。黑暗中听到也依然能看到爸爸眼中的期许。所以就想着中秋节前夕，组织一下朋友们去陪伴看望老人家的。

“这个想法很好！”老江咽下一口啤酒肯定的说。“我也跟你说了这个敬老院只有二十多个老人，只要组织二十多个家庭陪陪老人，聊聊天，听听他们倾诉心声，给老人表演一点节目解解闷，一起吃顿饭提前过个中秋节就行了！可是你给我递上来的方案竟是给老人开运动会！这不是开玩笑吗？民政方面我怎么交代？”

“开运动会？”老鱼一听，拍桌子大笑，笑的到处搜餐巾纸擦眼泪。

“沙子，你脑子真坏了？”小安一边说一边用手摸摸沙子的脑袋。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真要出点事儿你要负全责的。你付得起责任吗你？”

“沙子，这个敬老院也就二十多个瞎瞎瘸瘸的老人，怎么想起来给开运动会的？”老江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的沙子。

“这个方案不是我做的，是这个敬老院的长驻义工，也是本市官方义工负责人老张主动做的。方案筹划募捐三万多块钱，给老人开运动会。我拒绝了。做公益没必要跟钱扯上关系。我把聊天记录发给您看。”

“三万多块钱开运动会？老江笑了笑，就巴掌大的一个院子，三千块都用不了。我的意思大不了每个家庭给买二斤月饼，给老人做顿团圆饭也就花个三五十块钱的事。”

“现在的儿女对自己老的还不知道能花几个呢？到哪儿去筹这三万多块钱？又准备怎么花这几万块？”木木问沙子。

“应该是面向义工和社会吧，我不太清楚。”

“这事儿我已经拒绝了，也退出不做了。”

“你整天说退出不做了，桃源村的那几个孤儿跟你说多少次放弃你听吗？”木木无可奈何的看着沙子。

三年前，沙子和几个好心人一起照顾桃源村的三个孤儿，没想到的是，孩子的监护人，村民包括村干部对她就没有停止过攻击和诽谤。朋友们劝说甚至骂她，她舍不得几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们的亲戚也就是监护人为什么对你有意见你还没明白过来吗？孩子们的低保掌握在他监护人手里，这些钱他自己还想扣留一部分，你去帮助这些孩子，就等于让他的所作所为暴露无遗，谁会欢迎你？

“村民为何对你有意见？几年来造谣生事，不是说你要卖孩子器官，就是说你不怀好意。你不明白吗？这几个孤儿生活在村子的最底层，他们的存在让村民体味到自己的优越感。你送孩子去夏令营，你让孩子穿新衣，你去问问乡下的孩子有几个去过夏令营的？嫉妒已经让他们心里失衡了，人家为何要欢迎你？”

“村干部现在调查你，你不去过问这些事，村子里的低保该给谁村干部心里自有打算，住着楼房开着车吃低保的大有人在，村干部也能得好处啊！你整天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早就烦你了，还不知好歹，还不赶快放弃。”木木是沙子的死党，什么话都能说她。

“沙子，老刘前段时间给你介绍红十字会让你过去做义工，那样的话你就不是单枪匹马，会好做些，就不容易让别人说三道四的。”老牛安慰着说道。

沙子笑出了眼泪，“哈哈，红十字会义工的头儿就是给老人做运动会方案的老张。”

“吃菜吃菜，光顾着说话了，满桌子菜不吃都浪费了！老鱼举着筷子招呼着。”……

远远望去，黑暗之中，天天旺大排档灯火通明，人们围着餐桌热火朝天的吃喝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