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果日神山
不止一次,我想站成山的坚强,想坐成佛的安详。
可霓虹闪烁车喧马啸,我流连在单调的生计中,奔波在世俗的纷攘里。
终于,我站在曲果日神山上。天风浩荡,吹进我浮躁的胸膛。
村庄在远处无声摇曳。 晶站在身旁,她一笑,鼻子上就涌现出涟漪般的细纹,她一笑,雪山就更加寂静更加荒凉。她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在客厅里,在藏族公婆面前,我低眉顺眼,这是地狱。在卧室,我脚一翘,老公就打来洗脚水,这是天堂。”而我的分分秒秒何尝不是存乎一念?何尝不是在地狱天堂间徘徊。
曲果日神山今天非男非女,她光洁俊俏圆中带方,她斜着身子叠嶂在雅鲁藏布江边上。雅鲁藏布江,一个只要念着名号就心生欢喜心生豪迈的地方,啊!雅鲁藏布江、雅鲁藏布江……
我指着曲果日神山最矮处说:“曌,你能爬上去吗?我赌2500元。”“我出5000。”陶比我更嗨。“真的?”曌下巴一翘来了神。“当然是真的!”大家一致表态。
狂风怒号,黄沙漫天。
人站住了才是人,人就只向千山万山行。
人一辈子不要打赌也要爬上属于自己的曲果日神山。
曌是一个孩子,曌不往山上爬,她往沙丘的低处跑。虎在后面用远焦镜头张望。细沙在风中旋转,曌在沙纹中舞蹈。远处的江水无声流淌,远处绿树成行,远处思绪沿着冰凉的山脊疯长。
曲水桥畔,经幡呢喃,风马猎猎,玛尼堆层层向上。
曲果日神山啊!都说你是幸福的源泉。你去向哪里?你来自何方?
磕长头的人在山下潜行,诵经声时近时远,尘土经年,蒙不住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曲果日神山,今天我要挺直脊梁。
今天我站在这里仰望天堂。 经轮摇了几千年,长头磕了几万里,心愿许了上亿遭,朝圣的路啊走了一代又一代,苍凉的风啊吹了一年又一年,曲果日神山在天边,曲果日神山在眼前。追寻水的源头,追问山的故乡。
哪里是我的本来面目呢?有钱的人有势的人爱我的人恨我的人都不能把我的本来面目传示给我。曲果日神山,只有我自己,只有奔走在你的蓝天白云你的臂膀胸膛后,我才陷入沉思……
本来面目,近在咫尺。就好象我有一张脸却看不到它; 本来面目,远在天边。就好象我渐行渐远的念想。
我是谁?我们是谁?我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我逼问八面的风。 曲果日神山,今天我在你怀里。慢慢地,我发现一切存在,都是自然而然的,都是物我合一的,不是判断、演绎、推理和证明。我们不仅是思想的建立者,也是思想的遗弃者。我试图摆脱思辩,摆脱对别人和自己的重复。“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庄子是人,同时也是鸟兽鱼虫。他能够寂静地梦蝶,恬然地和鱼论快乐,他看到了鲲鹏的气势、死亡的甘美,他鼓盆而歌,他乘天地之正,以游无穷。对他来说做人只是偶尔为之的事情,他渴望自由,他觉得人不必与人同,而应与万物同。 我知道,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曲果日神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雅鲁藏布江。
那高处,是真正的灯火阑珊处,适合去悲伤,适合去喜悦,适合去悲欣交集。
让我安慰你,而不求被安慰;让我了解你,而不求被了解;让我爱着你,而不求被爱。
在黑夜中播下光明;在苦闷中播下喜悦,在空旷的高原播下爱;在城市的上空播下宽容;在无人的荒野播下信心;在离去的地方播下希冀......
耳边又传来晶的笑声,笑声里有火烧青稞杆的声音,她说:“我嫁给我丈夫的“下场”就是天葬,在曲果日神山被秃鹫吃掉。”
远处,天葬台上松烟蔽日,鼓乐齐鸣,神鹰掠过头顶,我看见一个个新鲜的灵魂正趴在翅膀上深情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