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小人物哲思录》（70）无声悲戚
马绍青来得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待就待了几个月。那天，他陪着教练四下转悠着买队服，还真找了合适的供应商。师徒俩高兴，当晚喝了点小酒。没想到，教练这一躺下，就没起来。
半夜找来120的时候，教练已经昏迷了。
经过两轮的抢救，勉强是醒了。
教练夫妻俩没孩子，马绍青就主动承担了照看他的责任。教练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贡献给了篮球事业。家里除了一栋房子和一位妻子，什么都没有。
教练看见他这么陪着，要赶他回去。
“教练，您不要跟我客气。我那边学生要准备期末考试，就快放假了，我回去也没事。您就让我在这边多陪你一段时间吧。”马绍青于心不忍，队里的师兄弟都忙，肯定顾不上。
教练最终也就没有再强求。
马绍青每天坚持给教练按摩，逗他开心，陪他做检查，眼见着各项回复指标都有所好转。
师母还开玩笑说：“老头子你这干了半辈子篮球，自己的意志力很强啊。”
马绍青也跟着在旁边高兴，可他心中知道化疗和复健都很疼。
“老婆子，我想吃饺子。”教练突然说道，“你包的韭菜馅儿的。”
师母赶紧说道：“那你等着我啊，我回去弄。阿青，你帮我看着点他啊。”
师母走后，教练拉住马绍青的手，“阿青啊，你那笔衣服的尾款跟人家崔姑娘结算了么？”
这段时间，教练总是惦记着这件事情，马绍青心里知道。教练这一辈子都勤勤恳恳的生活，从来不欠人一分一毫。
“教练，您放心。刚刚这不还说呢，下午去，等师母回来，我就过去签字。”
“人家崔姑娘真是个好人，你记得要感谢人家。”教练今天的状态似乎有点欠佳，早晨按他自己的要求，又带上了呼吸机。
“恩，您放心吧。我看您今天状态欠佳，要不再睡会儿吧。”
马绍青扶着教练躺下，在一旁和崔蓓蓓安排见面的时间。说来也巧，他们当时逛商场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整理自己的崔蓓蓓。听见了他们的购物需求，崔蓓蓓答应帮忙寻找供应商。
作为中间人，崔蓓蓓一点一滴都做的很认真，教练对她十分满意。
眼见着三批衣服都交货了，教练就催着马绍青给人家去付尾款。
一点多，师母回来的时候，教练还在睡着。马绍青交代了一下，便到约定的地方和崔蓓蓓会和。
等他到的时候，崔蓓蓓已经在等他了，看了看尾款单，马绍青签了字，“崔小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咱们能遇见也是缘分。我对篮球也喜欢得很，能为球队出份力，是我的荣幸。”崔蓓蓓客气地说道：“不过，马先生，我看着您好像有点疲惫，要多注意休息。”
马绍青点点头，“谢谢关心，我教练最近住院了，我在照顾他。”
“啊，那老先生情况还好？”
“不错不错。”马绍青没有多说，他想早点结束对话，回医院去照看教练。他最近确实有点累，除了照顾教练，也是因为住得不习惯。加上天气寒冷，他的腰和腿就开始疼，非常非常疼。
“对了，马先生，我注意到你的腿和腰好像不是很好，我有一个东西送给你。”崔蓓蓓从包里掏出来一样东西，“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护膝，您可以拿去试用一下，希望您喜欢。”
马绍青愣了一下，“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您用好之后，麻烦给我们一些使用反馈哦。”
马绍青一般不接受别人的礼物，只是他觉得和崔蓓蓓这个姑娘甚是投缘。作为试用者，马绍青便收下了。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您的时间了。”崔蓓蓓看出了马绍青十分焦急，便贴心地说道。
“行，那就再次感谢你帮我们介绍的服装厂，还有你的护膝。”马绍青客气地寒暄后，便离开返回医院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回来后，剩下的只有一个空空的床位。
“他实在是忍不了疼，自己把呼吸机拆了。”师母坐在那里已经面无表情了。
“可是，前几天不还是有好转了么？”马绍青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是他悄悄和医生说，故意瞒着我的。”
马绍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都没有发现教练已经不舒服好一段时间了。
“哎，没受什么罪。去了就去了吧，遗憾地是，没有吃到他最喜欢的饺子。”师母抱在怀里的饺子，已经冰冷。
马绍青帮着师母安排了教练的后事，准备要回家过年了。
最后一个晚上，他坐在床沙发上和师母聊天。
“师母，我家堂哥马疾风年后准备结婚了，我得回去帮忙，您这边一个人行么？”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阿青啊，你们这群孩子眼见着就长大了，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人这一生啊，太过于短暂，有一些想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却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不要做的事情上。”
马绍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握了握师母的手。
“我真没事儿，你放心啊，我跟你教练结婚这么多年，他总是不在家。我自己呀，生死离别早就看淡了。你师傅是个好人，这一辈子对我都百依百顺，我的一生遇到他也挺幸运的。你也别太难过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啊。”
“我知道，师母你放心，我会把教练的心愿传承下去的。”
“好好好，你这前小半辈子，也都贡献在了篮球上，师母看着也是又心疼又欣慰啊。到家以后，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好的带新的孩子，多拔几个好苗子，告慰你教练的在天之灵。”师母拍拍他的肩膀。
“师母，您看本来应该是我安慰您的，结果成了您安慰我了。”马绍青红了眼眶。
“哪有什么安慰不安慰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好了。知道了么？”
马绍青点点头。
“今晚，师母给你做点儿好吃的，你最近也太累了。吃完了早点睡，明天早晨好赶飞机。”
马绍青看见师母如此豁达，反而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
师母不允许他帮忙，马绍青就便乖乖地坐在厅里里等着吃。看着师母的背影，马绍青不由得感叹，他的父母也快到了这般的年纪，如果有一天哪一个先离开了，另一个心里该多难受啊。别的不说，就这么互相陪伴了几十年，也是缘分一场。
坐了一会儿，马绍青还是想要上前去帮忙，走到厨房门边，他仿佛听见了抽泣声。
这么多天，师母终于哭出了声音，原来每个人表达悲伤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兴许是怕他们师兄弟难过，师母这些天都忍着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马绍青甚至认为教练摆脱了病痛，师母可能并不是很难过。
原来他错了。
教练和师母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是队里模范夫妻的典范，他二人伉俪情深，怎么可能不难过。
害怕师母这么哭对眼睛不好，等了一小会儿，马绍青上前查看。
“师母，您还好么？”
只见师母哆嗦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略带着鼻音：“没事没事，我没事哈。就是切洋葱迷了眼，你去外面坐着，这里油烟大。”
马绍青没有再勉强她，乖乖地坐回客厅，调大了电视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师母才喊他吃饭，桌子上有四菜一汤。
马绍青一看，全是教练生前最爱的食物。
然而这一桌菜里，却既没有洋葱也没有葱。
【无戒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