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绿萝（一）

我核对一下手机里的地址，绿园新村33幢3号楼606室。这是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小区，五层、六层的住宅楼，空中架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电线光缆，楼梯昏暗狭窄。我拿出一束鲜花和一只水果篮，气喘吁吁爬到顶层，按响门铃。

吴大妈开了门，热情地招呼我进去，“进来，不用换鞋。曼曼在自己房里，她上午接了你的电话，知道你要来，吃过饭一直不肯午睡，近两点钟才睡着，吩咐我你一来就叫醒她。”“阿姨，不用叫醒她，顺便和您聊聊天。”“哦，我来泡茶。”

我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客厅不大，不到二十平米，迎面是西窗，洁白的窗纱，深绿的窗帘，靠南墙一对绿色的布艺沙发，中间是茶几，上层放着茶盘，一只中号紫砂壶和四只小茶杯搁在茶盘里，下层放着红茶、绿茶、白茶等几只茶罐。墙角处一张高脚花架，上有一盆绿萝，三根藤条挂下来，一根藤条沿墙攀上去。西边的太阳照进来，满室显得翠绿可爱。

在沙发上坐下，大妈为我泡了一杯碧螺春茶，自己也在沙发上也坐了下来。

“阿姨，曼曼这次一怀孕，就请了三个月的长假，她和我说，她一定要保住这一胎，不然婚姻就保不住了，婚姻保不住的话，她也就不活了。我当时就劝她，不要焦虑，越焦虑越容易流产，心情好，身体就好，宝宝就会好。万一流产了，天塌不下来，社会上克丁夫妻不要太多。昨天听到她又一次流产的消息，我感觉坏了，所以今天特意过来看看她。”

大妈叹一口气说，“曼曼真的很不好，昨天到今天一直不停地流泪，也不说话，我劝她，她把我赶出来，现在谁的话也不听。”

“小阮的话也不听？”

“小阮在医院就被她赶走了，她冲他喊，‘离婚，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小阮在医院走廊里和我说，他先回省城躲几天，等她平静了再回家。我理解小阮，他也很伤心，他比她更想要孩子，他家两代单传，父母想早点抱孙子，可是......生孩子不是地里种庄稼，耕种了就有收成。曼曼怀孕了两次、三次、四次,都习惯性流产了，这次是第五次怀孕，我千小心，万谨慎，还是见红了，流产了。”大妈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每次流产，闺女哭，我也哭，闺女恨我，我也恨自己......早知道会习惯性流产，第一胎我怎么样也不会逼她去打掉啊！”

“第一胎是她自己打掉的吗？”我问。

“曼曼大四时和小阮谈恋爱，同居了，怀孕了，闺女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哭着打电话给我，我立即赶到学校，对他们说，你们还未毕业，自己不能养活自己，怎么有能力去养活孩子，必须打胎。曼曼不懂事，我不能不考虑她的前途，女生本来找工作就难，带着孩子的女生找工作会更难。小阮是农村人，家境还不如我们家，未工作就结婚，凭小阮一个人的工资，他们的日子怎么过？曼曼听我的话，做了人流手术。”

“头胎流产确实会有后遗症，比如：输卵管堵塞，习惯性流产。不过，习惯性流产的因素很多，宝宝不健康，或者染色体异常等因素，会引起生物机体自动淘汰。阿姨，您不用自责，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想生宝宝总归是有办法的。”

“曼曼没有机会了，医生说她不能怀孕了。”

“......”

“三年前小阮调到了省城工作，我来这里照顾曼曼，发现他俩不那么亲蜜了。他从一个月回趟家，到两个月、三个月回趟家，总是借口工作忙，你说一个男人在省城，家里没个孩子牵着，这婚姻能牢固吗？”

“曼曼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妈妈照顾？”

“曼曼胆子小，怕黑，晚上一个人不敢睡觉。又没学过做饭，婚后又是小阮做家务，小阮不在家，她的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我只能来照顾她了。我不可能跟她一辈子，所以，孟主任，请你好好劝劝曼曼，你是她的领导，你的话她会听，还要请你做做小阮的工作，结婚不容易，婚姻不是儿戏，曼曼为他不断流产，身体都搞垮了，再也经不起打击了，他不能没有良心。”

“我会的。我听见房里有声音了，曼曼可能醒了，我进去看看她。”